打打闹闹之间吃过早饭，二人出发去往公望美术馆，这是夏格一直想来的，本以为离着二人住的地方很远的，她已经做好了为了艺术劳顿的打算，结果照着程乔的车速，不到半个小时就平稳的停住了。
富春山馆是历时五年建造的，夏格之所以会心生向往，就是因为和《富春山居图》之间撩人的关联，而且夏格很崇拜王澎，他是普利兹克建筑奖首位得奖的中国人，虽然夏格对于建筑一窍不通，但是当时看到手机推送新闻的时候，不知为何就是很兴奋，可能就是纯粹的因为“第一位”三个字，随后下滑，看到了他的作品。
程乔租了一叶扁舟，夏格摇摇晃晃的坐上去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入画了，入了富春江这幅画中。
夏格近视，迷蒙之中可以见到，远处的墙面上，红色的老瓦被拼成了云朵图案，就像是天边的云彩，夏格第一次如此满意，她有点激动的站起来，扁舟晃动，在江面上漾出好几荡水纹。
“你坐好！”
“程乔，我好像理解了，王澎之前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富阳因为《富春山居图》出名，但是他来考察的时候很是失望，因为现代化的原因，这里只有山，没有‘居’，我觉得，他已经使得这里有‘居’了，人就在山里居着。”
“恩，不是说这个美术馆的首秀就是以山水画为主题么。”
“你怎么会知道？”夏格一脸的不可置信，似是完全没有想到程乔竟会对这些感兴趣。
“我昨天晚上查的啊。”程乔回答的毫无压力。
夏格抿抿嘴挑起眉头，深觉这意境都没有了，“咱们进去吧。”
夏格本是对水墨画不感兴趣的，但是程向前很喜欢书法，迄小就让她练了一些，后来程乔病好得差不多了，就加入了进来，她受到的束缚就少了，对于这些，她当真谈不上喜欢，可是也懂，所以看到黄公望的《富春大岭图》的时候还是赞叹了好一阵。
“这真的很好。”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让空荡荡的美术馆有了回响。
夏格扭头，“恩，所以呢？要不咱俩留下当志愿者好了。”
“你觉得这里哪里需要志愿者？”
夏格顺着他的视线环视四周，最后叹气，“这里这么好，为什么没有人来呢？”
“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今天是工作日，大家都上班，二就是大家已经都看过了，所以来的人少了。”
“你倒是真会避重就轻，”夏格靠近眼前的玻璃，看看纸张的纹理，又直起腰来，“倒不如说大家不喜欢这些。”
“这也无可厚非，你看啊，咱们对于这些个东西的印象怎么也不算好吧，”两个人同时想起来程向前的严肃模样，夏格表示严重同意，“可是咱们就来了，可以说是一种情怀，有些人的情怀在别处，我们怎么也不能强求，再者说了，喜欢的人费尽心力也会来，不喜欢的人，违着心思来了，倒是扰了这里的清净。”
“可是美术馆里聊聊无人，总觉得好讽刺啊。”
“这有什么好讽刺的，如果有一天艺术馆里人多的像十月一的长城，不是更奇怪？！”
“你的想法和你的人一样，极端。”夏格负责任的下定义。
中午饭两个人是在一家当地住户中解决的，很简单，葱包烩配上两碗片儿川，本来说好的价钱，可是最后主人家就是不要了，还附赠上两盒的西湖藕粉，两个人推辞，怎么也不好收下，夏格在门口看着主人家热情的笑脸和有点光亮的额头，鼻子开始有点酸，眼角瞬间湿润了，默默睁大眼睛，不想那么没出息的掉泪，惹得这淳美的氛围变得讨人厌。
程乔眼见着怎么也拗不过他们，最后接了过来，提溜上了车。
夏格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连声道谢。
系好安全带之后还是没有从刚刚的感动中回过味儿来。
“嘿！”程乔幼稚的吓她。
夏格冷哼一声，“你这会儿怎么就不怕人家是坏人了呢，打脸了吧，这世上都是好人。”
“用词不恰当，你们语文老师没有说过这种话不要出现在作文里吗？”
“是，我是没你学习好！程乔，跟你说实话，你的病好了我特别开心，但是后来就越发觉得老天对你太好了，好的不公平，你说你原先有病吧，脑子聪明算是关了门开一扇窗，但是你病都好了，还能连跳那么多级，说不过去！”
程乔不置可否，打火起步，“记下地址。”
“啊？”夏格没有听清。
“把这里的地址记下来，你该不会就真的腆着脸应下来这份情谊吧。”
夏格立刻懂了，掏出手机把这家住户的地址详详细细的抄下来，手下没停，嘴上也没停，“还是你想的周到，啧，这一点比不上你。”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哪里都比不上我。”程乔毫无压力的承下来夏格难得的夸奖，还不忘贬低一下她。
“你这算是在人情社会待久了的产物吗？”夏格自动忽视掉程乔这句能气死人的话，“你会怀念自己以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吗？”
“我那时候是什么想法早就不记得了，随着我的病都消失了，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我很享受现在的样子，有事情要完成，有责任要承担，挺好的。”虽然事情没做多少，该承担的责任也都逃掉了，思及此，程乔有些无奈和脸红。
“可是如果是我的话，保不齐就想保持那样呢，多轻松啊。”
“你不会，”程乔很是肯定，“你绝对不会。”
夏格没有搭茬，眼睛看向窗外一排一排闪过的低矮房子，在周边树木的映衬下，有点海边渔村的感觉，她一下子就想到去追逐自己第二春的妈妈。
“程乔，如果得自闭症的是我，你觉得我妈会花费很多钱为我治病吗？”
程乔眉头一皱，侧头看她，只能见到几缕头发遮挡下的一点容颜，“会吧，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可能因为换一个家庭就不会有一样好的结果，其实要是我的话，不一定会那么执着的去给我的孩子治病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一定会拼了命的去给你的孩子治病的。”又是毫不犹豫的肯定语气。
夏格翻一个白眼，吐出一口浊气，最后放松自己的身子，“别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我这人生性凉薄，你姐就这么说过我，我现在倒是想承认的，”程乔还想要再说话，夏格不想和他讨论这有点压抑的话题，况且难保不会扯到一些别的尴尬的事情，于是一步不停的打断，“我有点困，眯一会儿，到了叫我啊。”
程乔眼见着夏格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的很有规律，只是面目清冷，还带着些许的生人勿进，默默叹口气，目视前方。
夏格自然不可能真的睡的过去，闭着眼睛，面上平静淡然，内心波涛汹涌起来，她从未如此煎熬过，意识一下子飘到好像很久之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