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然脑子里的思绪一直很清楚，却在最后的时候犹豫了，“你觉得我应当怨恨谁？”她突然开口问身边的于渐远。
于渐远看她一眼，目光被她深陷在自己手掌心的指甲引去了，“谁，都不好惹。”
“那就算了？”李道然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危险，甚至还有点急促。
“单从这件事来说，一定是程氏，毕竟，案子是在那里签的，也是在那里丢的。”
“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提前签字呢？等到招标会之后不是更好，不必掩人耳目，走的也是正当程序。”
“都会有失误的时候，也许那时候你有自己的考量，只是现在理解不了了。”
“你倒是会给我找借口，说到底，就是等不及，我的道行果然还是浅，哼，本来以为这一趟是极简单的差事，结果，惹得一身腥不说，还他妈丢了心。”
“只是回去教训一下吗？”于渐远这句话没有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也就并不想挽回了。
“你别插手我的事。”
于渐远重新把眼睛移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语气凉淡，“好。”
夏格来杭州的第一天就逛过这里的园子，所以瞧见第一眼并没有多大的惊喜，之前的课上她就学过南北方园林建筑的诧异，那时候就看了几张PPT的照片，并没有那么深的体会和感悟，于是傍晚到了民宿就四下找园子，借着明亮的月光朦胧的看了看，至少了解了个大概。
“南方是不是园子很多啊？这算是特色？”
“当然，但是每一个和每一个都不一样，各有特色。”
夏格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扫视一下，最后问出了心中的问题，“敢问这和咱们旁边那个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个，”她指指入口处的石碑，“还有这个，”她又指指路边上的烟灰色小亭子，“位置布局都一样。”
“那么这个呢，”程乔拽着她的手到一边的假山旁，“这个驳岸是不是很自然？民宿附近那个就是整形式，这是不是不一样？”
夏格凑近仔细看看，最后点头，“还真是，”余光瞥见花台，“这个也是自然式的嘿！”扭头一脸“看透你了”的表情，“你又提前百度了？”
“那不是，我博学。”
夏格冷哼一声，甩开胳膊往前走，“为什么最后选定的是这儿啊？”在夏格心里，杭州值得逛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总也不会归到一个公园，还是系列公园的其中之一。
“因为我偷懒了。”程乔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恩。”夏格难得的平静，时不时伸手抚一下边上的草啊花啊。
这下程乔不适应了，“你怎么没怼我？”
“我理解你，我还是很开心的，真的，这一趟，真的开心，我知道你一定辛苦了，诶，程乔，其实我有的时候就在想啊，如果有一天你要是不管我了，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你看现在，我上下学都是你接送，这个还算是好解决的，但是像你现在导游的身份，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确定能不能找着一个能和你匹敌的，”夏格顿一下，“总觉得你把我宠坏了。”
“那怎么办呢？”程乔隐约预见了夏格想要说什么，于是声音有点控制不住的颤抖。
“恩，”夏格沉思片刻，目光柔和看着小鸟把树上的果子啄到地上，“要不以后你就别对我这么好了，查理士不是说过嘛，朋友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使友谊永存。”
“可是咱们的距离已经这么近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保持？你想要的界限在哪里？”
“你这话说的，不就是想我搬出去么？”夏格转身扁嘴，“再忍几个月，我马上就住宿舍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程乔语气变得低沉，透露着一丝的不安稳和无奈。
“我不知道，”夏格转过身继续走，忽略掉心底一点的不忍心，“反正，总之，出于友情，有上面的金句，如果你已经对我超越了血缘亲情当成了妹妹，那么我表示我不接受，我不想和程悦有一丁点关系。”
“如果不是这两种呢，”程乔紧走两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不小心蹭到身边孩子的风车，换来一阵的啼哭声，他已然管不了了，“如果是第三种呢？”
“程乔，”夏格猛地停住步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怎么也跨不过一道鸿沟，就是当真如近在眼前可是怎么也触不到的那种，”她也不管身后的程乔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我想你应该会懂的，因为毕竟你有一个一直藏在心里的人，所以我想，够不到的就不用努力去追逐了，到头来，多累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感情太脆弱了，之前的事情又给我造成了过于繁复的影响，反正我是变得有点敏感了，”她刻意强调了“变得”这两个字，幽暗的眼眸随着那个依旧啼哭的孩子远去，“你可能不知道，我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和你的关系，连带着把你心里的那个人也印在脑子里，可能是我老瞎想吧，我总觉得你喜欢我，虽然和你无关，只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我觉得我好困扰，甚至有的时候会慌张，既然这样，那就清楚一点，对谁不好呢。”
程乔不是第一次觉得厌倦了，他以前也想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和她打闹一番，然后掩饰着伪装着说出心底的那一份情愫，后来是怎么渐渐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呢，大概是因为感情越发的沉淀，变得遥远却又刻骨铭心，最后只是在记忆里浮浮沉沉。
人真的需要一个支点，把隐藏的春光和死角都找出来。
他有点艰难的开口，耳边的微风夹带着一点的云淡风轻，于是，他也这么觉得了。
“那我慢慢的开始不宠你，等你适应了，不就好了。”
“你打算怎么把握这个度？”夏格是认真的开始提问，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做。
“今天给你一个最大值，然后每一个星期的时间减少一件我对你做的亲近的事情”
“今天？最大值？”
程乔眼神有点飘，最后垂下眸子，一声淡笑，霎时万千光华，“恩，就这样，挺好。”
黄昏几近。
世事交叠。
夏格逆着光只能见到一个剪影，唯一闯进她脑子里的词就是，萧瑟，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应景的很。
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到底是什么颐养成花，顿足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简洁而朴素的失去了远方。
这种感觉很奇妙，程乔有点无所适从，然后转瞬就又了然，人世间大多数的变数，都来不及适从，谁知道下一刻和你撞一个满怀的是什么呢。
“夏格，我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真的，只要一想起你，我就到了我人生中最光鲜的地方。”
夏格眼中尽是黑白和泛黄的影像，一帧一帧，想要寄予什么在上面，却发现注定了的事就是改变不了，以为多情的文字足够消遣，却发现无语凝噎的时候胸腔就是会堵着一团落寞。
“咱们别整的这么别扭，其实，其实还好啦，”夏格揪一下他的衣服，“你来带路吧，不是今天给一个最大值么？好好的宠爱我吧！”
程乔迈开步子，超过夏格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