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李家断绝关系了?自此以后都安安心心做他的江家大少爷了?呵!
“那……”车夫小声问,“小的可以进去收拾了吗?”
“不行!”棠海月盈盈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师傅,我李家虽比不得江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但好歹也不是没有规矩的。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说进家里头来拿东西,师傅,换做是你,你能同意吗?”
“我……”
“一句话:他要拿走他的东西,就自己来拿。”
说罢,棠海月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与李来回了家。
“砰”一声,李家大门合上。
车夫还没缓过劲来。
“继续赶车。我家在前面。”
云妨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夜幕渐渐沉了下来。
盛夏的夜晚,蝉鸣声阵阵,恼得人心烦意乱。
更叫人烦恼的,是李来在外头事无巨细地给李旺讲述今日发生的事。李来记性倒是不错,甚至于连今个儿每个人开口说的话都能完整地复述下来。
棠海月窝在床榻上,心里头只觉得更加烦躁了。
这家里头又少了一个人……
棠海月望着房梁,怔怔出神。
“咚咚咚!”
有人在大力砸她的门。
“谁啊!”
棠海月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瞪向了木门。
谁这么不识趣,这时候还来扰她清净?!
“咚咚咚!”
来人不说话,继续敲门。
“你有病吧!”
棠海月拧着两弯月眉,认定了外头这人是有病。没错!同江青泥一般的有病!
“咚咚咚!”
“敲什么敲啊!”
棠海月踩着绣鞋,大步流星冲过去,一把拉开了木门。
云妨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门前,手上还抱着一个包袱。
棠海月右眼开始跳动,只觉得有大事发生。
“你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们同住。”
哈?同住?
棠海月视线落到了云妨手中这个褐色的包袱上头。
几乎是下意识的,棠海月说:“不行,我们家没空房了。”
“那我同你睡。”
“不行!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
云妨沉默下来。
棠海月打了个哈欠,心道,这回她总该打消这个念头了吧?
谁知云妨却缓缓说:“李青泥不是不回来住了吗?那我住他的房间。”
说罢,云妨转身,便要向李青泥的房间走去。
“……等下,你回来!”
盛夏的夜晚,闷热,聒噪,烦躁。
棠海月躺在床榻上,望着房梁,手中拿着一把大蒲扇,拼命扇着。
而她身旁躺着的云妨却安静多了。
云妨双眼闭着,呼吸平稳,似乎早已进入了熟睡。
棠海月瞄了她一眼,幽幽一叹,低声说:“也不知你是为什么偏要来同我睡。”
她眼下可正心烦着,只想一个人呆着。
“我想,你现下应该比较需要人陪。”
棠海月心头一软,忙扭过头去瞧云妨。
云妨面容平静,眼睛仍闭着,仿佛将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棠海月轻轻叹了一声,心头不是个滋味。
“你家人呢?你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
“没有家?”
云妨却不再答话了。
棠海月也不再问,只当她睡了。
棠海月却望着房梁,久久不能入睡。
一是为着今日的事发愁,二则是为着明日的事担忧了。
这两日生意正是红火时候,竟被江海平这么一通闹,明日她还集结得到人流吗?
她原本的计划是固定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固定一批人流,让他们形成这么一个购物习惯,可江海平这么一闹,算是直接在她的顾客还没有养成这个购物习惯时,就蛮横地扼杀了这个萌芽。
棠海月翻了一个身。
而明日……又该卖什么呢?
还是气球吗?
此时的棠海月并不会预计到,明日还有一个变数正等着她。
而那个变数,正是江海平。
翌日,日光灼灼。
棠海月一行人步行来到了县里。
这一次,没有早已约定好的顾客。
场地上空荡荡的。
棠海月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收拾收拾开始摆摊之际,余光却瞥见了江海平。
她没料到这个昨日才来闹过事的江海平竟又来了!
她不由得吐出一口气,单手叉腰,睨向他。
“江大少爷……哦,不对,江二少爷,这又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这语气中不免有些冷嘲热讽之意。
江海平这脸色显然也有些不太好看。他昨个儿遭受的打击自然也不比棠海月少。
他一张俊脸有些苍白,微微低眼,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这才和气地说:“是昨日的事。”
棠海月似笑非笑,“昨日?昨日何事?江二少爷带人拆我台子的事吗?”
说着话,她便转过头去,与李来、云妨一块搭起了台子。
江海平又深吸了一口气,心头默念道:温良恭俭让。他吐出一口气,继续说:“昨日的事是我有错在先……”
“江二少爷真这么想?还是只令尊与江大少爷这么想?”
江海平别过了脸,却还是坦然说:“是他们要求的。”
他唇抿紧,下巴微扬,显然是在无声地说着,若不是江津年与江青泥这么要求,他定然不会做委屈自己来道这个歉。
棠海月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像他这样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若非逼不得已,定然不会来给自己道歉的。毕竟么,棠海月想,自己在江海平心中形象,恐怕可以用低贱粗鄙了。
不过,那又怎样?
总之,他们江家的人都让她讨厌。
棠海月转身,将花环与气球都摆上台子。
江海平几步上前,皱眉问:“你这是什么态度?接受了我的道歉?”
“一会你就只管叫卖就好……”棠海月无视江海平,向李来说,“声儿一定要大。”
江海平眉头蹙得更深,“你有听见我讲话吗?”
“听到了!明白了!”
听是听到了,只不过这听到的人是李来。
李来点点头,便又去布置这台面摆放。
江海平这火气又窜了上来,扭过头,深呼吸了一口,压下怒火,才又转过了头。
“棠海月,你有听到我将才给你的道歉吗?”
“咦,江二少爷管刚刚的话叫做道歉吗?”棠海月嘻笑。
“你!”他这脸又拉了下来,“不然呢?难道我今日又是来给你吵架的吗?”
棠海月不语,将气球都摆上了台面。
“所以你接受了吗?”
棠海月笑而不语。这江海平这般喜欢勉强人做事吗?此番竟然还要勉强人接受道歉。这可是叫她开了眼界了。
“不说话?这是何意?”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送花环咯!送花环咯!”
李来就站在江海平边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着实吓得他周身一抖,慌忙捂住了耳朵。
李来仿佛没察觉一般的,继续喊:“买气球,送花环!您不买气球,咱们一样送花环!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江海平不由得以一种看到鬼的神情看向了李来,心头只道:这人莫不是做生意做傻了?不买也送?那他最后岂不是得亏得哭爹喊娘?
江海平摇头嗤笑。
可他不知,招徕客人才是现今的首要任务。有了客人,才有了一切做生意的基础。而这样的赠品活动,是最有效的吸引人流的法子。
江海平几步走到了棠海月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花环,并藏到了身后去。
“棠姑娘。”
棠海月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摊了一摊手,含笑说:“江少爷,您又说给我道歉,可除却一堆干瘪的话语之外,我没感受到丁点的诚意呢。”
她略微纠结地皱了下眉头,“便是昨日江大少爷来致歉,也知道要给些补偿费用……”
听到此处,江海平直翻了一个白眼,扯下自己的钱袋,便塞到了棠海月手中,语气生硬地说:“我只有这么多。你小叔子厉害,一进家门便断了我的银钱。”
他此时口中的“小叔子”,便是江青泥了。
棠海月微笑,收了银子,幽幽说:“他现今可是你的大哥……”
“胡说!”江海平猛地回头,鼓圆了一双星眸,剑眉拧成小山,面容微微激动,“他黄口白牙说自己是我老爹的孩子,便就是了吗?他当我老爹傻,也当我傻?”
棠海月微微扬眉,不搭话。
江海平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臂,言辞恳切:“你们也知道他是李家的孩子,并不是江家的,对吧?我老爹如今年事已高,已经无法再去仔细查明这件事的真伪了,但我有责任帮他查个明白!”
棠海月凤眼微眯,心下一片清明。
原来他今日来道歉云云的都是幌子,实则是不信江青泥这身份,特来向他们查明的。
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年代,证词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她忽地想到,这似乎是个将江青泥变回李青泥的好机会。
她面上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江海平心头一动,有些期待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棠海月却不作答,目光幽幽落到了江海平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江二少爷,男女授受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