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蹙眉,不解其意。而站在她身旁的江青泥听得这话脸色却是一僵,眉头微皱,隐隐有些不快。
云妨扫了周韵一眼,迤迤走向棠海月,淡淡道:“干卿何事?”
饶是周韵对这些典故再不清楚,这句“干卿何事”却也是能听明白的。
周韵一张小脸被说得一红,低下头去,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妹妹多事了。”说罢,便低垂着头,匆匆离去了。
周韵走了,棠海月便将矛头对准了江青泥。
“江大少爷,”棠海月将茶水送到唇边。她的话同茶水一般的凉,“你的好妹妹都走了,你还留着做什么?”
她含笑睨了江青泥一眼,打趣道:“留下来喝茶吗?”
江青泥垂眸,面上已有些不快。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抬起眼时,面容已稍稍温和了许多了。
“其实,你又是何必?”
棠海月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他一两句,他却已抽身出去了。
云妨抿了一口茶:“别理他。他有病。”
棠海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恨恨说:“对!他有病!”
二人搁下茶水,这次想起了今日的要紧事来——当玉佩与夜明珠。
唐老板收了玉佩,如江海平所愿,开出了一个好价钱。
只是在将银钱交给江海平时,他拉着江海平的衣袖,低声劝道:“海平贤侄,我瞧啊,这女子可不是个温良的人,半点不如珠珠。”
显然,唐老板也因着将才那一出闹剧误解了江海平与棠海月的关系。
江海平撇撇嘴,收下银钱,嘟囔了一句:“我觉得她挺好的。”
云妨拿着夜明珠也上前。
唐老板对着那夜明珠思酌了半晌,神情严肃,几番想要开口,却又不晓得该如何问。
云妨冷声说:“如你没眼力收,那便还我。”
“收收收!”
唐老板连忙陪笑说道。
付了夜明珠的银钱,送走了棠海月三人后,唐老板却仍对着这夜明珠仔细端详。
他哪里是没眼力?他恰恰是有眼力认出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才心下泛起了嘀咕。他只觉得,这样的好东西,不应该是一个小女娃有的。
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笼罩了下来。
他一抬眼,只见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高大男子正站在自己眼前。那人面无表情,只抬了抬眼,沉声问:“方才那个小女娃进来当了什么?”
唐老板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发觉那人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手上的夜明珠上头了。
阳光温和,风儿吹得人心舒畅。
棠海月三人当了玉佩与夜明珠后,心情甚好,去了酒楼饱餐一顿,清点了一番如今钱财,只觉信心大涨。
三人下午便急匆匆地去找店面了,选来选去,却总没找到合适的。
云妨跟着他们这一通跑,到得晚上回家时,竟发起了烧来。
棠海月照顾她了半宿,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棠海月交代了福来旺三兄弟好好照顾云妨后,便同江海平出去看店面了。
到了县城,二人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县城中的人竟都以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们瞧。
寻间店铺,周遭人暧昧的目光打在他们身上,阴阳怪气地问:“是江少爷和棠姑娘吧?”
他们走在街上,也有嘴碎的压低了嗓音说着:“瞧瞧,他们来了。”
“是江少爷吧?那他身边那个便是……”
“嘘!说不得!那女人凶得厉害!”
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凌珠珠昨个儿回去,果真将江海平要同她解除婚约这事传开了。自然了,她将这矛头指向了棠海月。
在他们这个简单的故事中,棠海月充当了一个狐狸精的角色。
那些不明真相又爱说闲话的人,自然都向着凌珠珠,纷纷说起了棠海月的不是来。他们虽不识得棠海月,可江海平却是这里的风云人物,他们如何不认识?
如今他们见着江海平与棠海月走在一块,便认定了棠海月必定是凌珠珠故事里的狐狸精了。
“我要回家。”
棠海月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江海平也停下,神情紧张地看向了棠海月。
他怕是这些风言风语惹得她不快了。
他剑眉蹙紧,忙道:“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脑子的。他们知道什么?他们真的了解我们吗?他们在议论我们的时候,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只是在说一个他们臆想出来的我们的故事。”
他慌乱的解释让棠海月不由得莞尔。
这人竟会觉得她的心情当真会被这些人所左右?
大众是反智并且健忘的,等他们议论得烦了,自己都会选择闭嘴,又哪里需要她跑断腿去澄清、去生气?
退一步说,她也不在乎那些跟她没关系的人会怎么说。
棠海月轻笑,揉了揉太阳穴说:“我是忘了一事,云妨不喜欢人碰她。”
江海平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事怎么扯到云妨身上了:“所以?”
“所以那三兄弟如何喂药?他们放在桌上,云妨定然不会喝。”
江海平还是没明白:“所以?”
“所以,我要回去。”
棠海月不再废话,白眼一翻,转过身去,便要回家。
“欸!”江海平大惊,匆忙挡在她面前,“你不去看店铺啦?”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啊!”
棠海月失笑,越过江海平便要离开。
江海平满面纠结,虽说他一个人可以做决定不假,但他总觉得这是他们二人要一起开的店,总归要一起去选才是。
“我相信你的选择。”棠海月粲然一笑,拍了拍江海平的肩膀,眼眸一转,忽地想到一事。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这店铺须得离江门百戏团近一些。”
她便是铁了心地要在江青泥面前打转!
棠海月冲江海平眨了眨眼,便提着裙,匆匆往李家赶了。
江海平怅然若失,说不出自个儿是什么感受。
棠海月回到李家,没看到福来旺三兄弟的人影儿,一转眼,发觉这锄头也不见了。
心下清明,这三兄弟只怕是扔下云妨,跑去种田去了。
她幽幽一叹,赶忙往自个儿房中赶去。
待要推开门时,却听得里头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声。
“……这物什你都拿去典当?你缺钱缺疯了吗?”
这声音很是陌生,并非是福来旺三兄弟那粗糙的嗓音。
棠海月心头一沉,忙将门推开一个小缝。
只见房间里站着一位锦袍公子。那人一身贵气,玉树兰芝。棠海月虽只能窥得他半张面容,却也感觉,这定然是个妖冶精致的男人。
云妨早已下床,赤着脚,面容苍白。
忽地,棠海月恍惚见着了一道绿光。她沉眸一瞧,便见那锦袍公子手上正紧紧攥着一颗夜明珠。
那不是昨个儿云妨当掉的吗?
只听得砰一声,那男人竟然将夜明珠狠狠砸在了地上。
棠海月心头一跳,只觉得肉疼。
“皇祖母赐给你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典当,我若没发现,被有心人查到了,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云妨不理他,别过了脸。
西门歌却一把掐住了她的脸,逼迫她面向着自己。
他盯着云妨,冷声说:“会被人参上一本,说郡主目无尊长,丝毫没有将皇祖母放在眼中。”
郡主?
棠海月急忙看向了云妨。
云妨冷笑了一声:“那便去啊。最好下一道旨,要了我的命。”
她微微眯起眼,眼中早已泛起了泪花:“左右,我早已不想活了。”
“啪!”
西门歌一巴掌抽向了云妨。
云妨被打了,偏过了脸。
但几乎是这巴掌落下的瞬间,云妨不假思索,反手便将这巴掌还了回去。
兄妹二人的脸上都挂了彩。
站在门外偷看的棠海月被这两巴掌打懵了。
她原本是打算进去帮手的,可……似乎,云妨并不需要她?
西门歌一把掐住了云妨的脖子,面露狰狞。他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冰凉的气息。
“我会掐死你的。”
云妨只是冷笑,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你敢!”
棠海月一把踹开了房门,手持镰刀,凶恶地瞪着西门歌。
阳光照射进屋。
镰刀上锈迹斑斑。
西门歌眯眼看向她。
棠海月……嗯,他见过的。
“呵。无知村妇。”西门歌冷笑了一声,“我是她哥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她姐姐!”
棠海月不假思索地说罢,便大步冲上前,一把推开西门歌,将云妨护到了自己身后。
她瞧着云妨,心头怒意更甚。
云妨原本就在病中,小脸苍白不已,此番又挨了西门歌这一巴掌,右脸又红又肿,眼眸无神,又混沌。她呆呆望着棠海月,似乎有反应不过来她是谁。
棠海月一摸她额头,委实吓了一跳。
乖乖,这温度只怕能煮熟鸡蛋了吧?
西门歌瞧着棠海月,眉头微皱,已有被冒犯的不悦。
“你给我听着——”
他这话还未说完,棠海月却一记冷眼瞪了过来,质问他:“你说你是云妨的兄长,却连她在生病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