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张芳芳的怒吼：“滚！”
连带着在门后偷听的棠海月也被吓了一跳。
她贴着木门，继续偷听。
李来这怂人，被吼一下，立刻乖觉，忙不迭地认错：“芳芳，别走！我、我、我错了！真的，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张芳芳哼了一声，似乎是原谅他了。
可这人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眼见得张芳芳松口，他便又赖了过去：“芳芳，不过，你看啊，我迟早要娶你过门的……”
“啪！”
李来似乎是要去摸张芳芳的小手，却被她一巴掌给拍掉了。
“那你先来提亲了再说。”
张芳芳美目一翻，带有几分哀怨的说：“你那嫂嫂指不定还不许我过门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
偷听的棠海月心头也是同样的想法。
别说她这同不同意张芳芳过门的事啊，她压根都忘了这号人了！
啧，人老了，记性也愈来愈差。
“如今啊，你们家倒是越做越大了，哪是我们家比得了的？唉，这人吧，一有点资本就开始狂，我还真不敢信你。”
李来急道：“芳芳，你别胡说！我当真非你不娶，就算我家再有钱，我也只要你！”
他仿佛是怕张芳芳不信一般的，赶忙又保证道：“等我嫂嫂回来，我就跟她说要来提亲的事，尽快就把你迎进门！”
李来这时只怕也没想到，他嫂子就在门外站着，将他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棠海月心下倒是想着的是另一事。
她在这儿对成亲推三阻四的，避之不及，眼下这一双人却巴不得早些成家。
或许，成亲也挺好？
这一念头方一窜出来，却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跟着浮现了出来。
一会是她大着个肚子，整日里闷闷的坐在院子中等着发霉；一会又是她身边围着七八个小孩，这个说要吃糖，那个说要嘘嘘，吵得她头疼欲裂……
一会又是她整日窝在大宅院中，光是打理家中上下事务也耗费了所有心力，而江青泥却漠然的同她说：你的戏园子我已经卖掉了。
不！
她才不要做家庭主妇！
“当真？”张芳芳轻轻一笑，“欸，那你们不会想着我就是个乡下女人，随便给点彩礼就好吧？”
“不会！”
李来斩钉截铁地向张芳芳保证着：“我嫂嫂有钱！你要多少，我找她拿去，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站在木门外的棠海月瞬间石化。
李来仍说个不休：“还有你知道吧？我们要搬到县里来住了，到时候我把大房都让你住！”
张芳芳噫了一声：“大房不给你们嫂子住吗？”
“不用哇！她将来要嫁去江家的，大房迟早是咱们的！”
门外已经石化的棠海月开始开裂了。
“芳芳你就信我吧，你嫁过来之后，我定然会保你今后只吃糖不吃苦的，真的……”
李来说着话，便与张芳芳一同出门去。
拉开木门，阳光并未照射进来。
阳光都被棠海月挡在了身后。
“嫂……嫂。”
李来瞠目结舌，一双眼睛瞪得老圆。
张芳芳亦是同样惊慌失措，像是被人捉奸一般的，几步跳到李来身后躲着。
棠海月笑眯眯的，甚至是和蔼的看着眼前这一双人，目光不咸不淡的撩过李来的脸。
小子，算盘打得很精嘛。
“今儿天气不错哈。”
李来冷汗连连，吞了一吞唾沫，只重复了一遍棠海月的话：“今儿天气不错。”
棠海月幽幽道：“人类的本质。果然。”
李来脸上这汗可倒的愈发厉害了，心头叫苦连天的，只道是棠海月方才将他的话都听了个全。
完了，大房没了！
彩礼也没了！
不，芳芳也要没了！
而棠海月心头想的却是：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啧啧。
她摇了摇头，继续笑眯眯地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抽身离去了。
留下这两个小年轻仍挖空心思琢磨着这人类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该说不说的，棠海月也都听了个全，也认真琢磨起来这事了。
这与金老爷商量妥当后，这两日棠海月也将隔壁的店铺与金老爷家的宅子给接了下来。
她又去寻了早先给他们装潢平月戏团的那一帮人，紧锣密鼓地便让他们先装潢起来了隔壁这一家店铺。
金老爷这间店铺是用来卖药材的，外头隔了两间，一间是药材铺，一间是来看诊的，店铺自然是宽阔的。
棠海月在这店铺中转了转，寻思着这如今戏团子有赵阳轩三人，祥瑞班的几人，还有自个儿从东方戏院中挖来的一帮人。
要安顿他们，只怕也是需着一块不小的地儿。
她目光瞄向了那堵与平月戏团相连的墙，悠悠问：“你说，将这堵墙打通如何？”
“哈？！”
泥瓦匠大惊失色，指着那堵墙，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要把两间铺子打成一间？”
棠海月认真寻思着这事的可行性。
半晌，她寻思好了，认真地点了一点头：“对！打通！”
两间铺子合成一块，将鬼屋挪到这儿来。原先的鬼屋因着场地限制，是以“屋小”，如今这一间，就主要来做鬼屋好了。
她的戏团也就前头唱戏，后头住人，绰绰有余。
棠海月这厢是自个儿想明白了的，可这群木匠泥瓦匠却个个面面相觑，均茫然着。
他们这心下虽是疑惑着，可那话说得好，给钱的是大爷。
得，大爷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干活好了。
所幸的是，这位大爷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一来二去的，泥瓦匠也同她聊起天儿来，可这口一张开，就没了个把门的了。
“欸，棠老板，你跟江家那二少爷究竟咋回事啊？”
“欸？”
江海平？
棠海月眉头跳了跳，淡淡一笑：“怎么这么问？”
“嗨呀，我这就嘴贱打听打听，原先以为你们会……嘿嘿。”
泥瓦匠讪讪笑了笑，接着又赶忙说：“谁知道这事都与咱们所想的大相径庭哩。我兄弟昨个儿还上江家去修了修门，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二少爷竟有了个六七岁的小胖娃娃！那小胖娃娃还一口一个‘阿爹’叫着江二少爷！”
也不知是不是泥瓦匠这惊愕的态度感染了棠海月的情绪，她亦是一副瞠目结舌的形容。
“嗬！这可吓死个人咯！我那兄弟嘴欠多问了一句，险些被江二少爷一屁股踹出门去！”
泥瓦匠啧啧直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棠海月喃喃道：“他竟然都做爹了……”
江海平竟然一声不吭地做爹了？
她那小叔子李来也商量着要娶亲了。
而她，连成亲的想法都半点没有……
棠海月一拍脑门，叹声道：“大家这发展得也忒快了。”
泥瓦匠不知她心头想法，瞄着她的神色，还道是她为着这事黯然神伤，当即安慰道：“棠老板，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难过！”
木匠也跟着来安慰：“就是！伤心啥啊？咱们吃酒去！”
漆匠嘿然一笑，凑上前来：“我知道有一酒家的酒特别的香。”
棠海月白眼一翻，素指指过他们一伙人，沉声说道：“香什么香？想什么想？干活！”
嘭一声，棠海月甩过木门，扬长而去。
成亲？
成个头！不成！
江青泥兴许是琢磨到了棠海月这不愿成亲的心思，接连着几日，也没来找过她。
他来吧，她觉得压抑。
如今他不来了，她反倒是觉得有些失落了。
棠海月左手撑着脸，右手拿着一张请帖——也正是江津年大寿的请帖。昨个儿江青泥遣人送来的。
她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去。
如果这当口仍是拒绝，保不准那人心头会怎么想？
做个最坏的打算，兴许他们这事就这么掰了也未可知。
棠海月幽幽一叹，心里没个主意。
也正是在她还没个主意的时候，周倩雯跑出来，给她做了个主意。
“欸！棠海月，给你告个假，这月初六，我们请休一天。”
这月初六不正是江津年的寿宴吗？
“那日你们要去做什么？”
“给江老爷贺寿啊！”
啪一声，周倩雯将请帖扔在了桌上。
棠海月仔细比对了一番，得，一样的。
但不一样的是去江家的身份。
“唉，江海平那小子请我们去唱戏，给他爹贺贺寿嘛。你也知道，他爹一直病着，这段日子才好转了些。欸，我同你说——”
周倩雯凑近了棠海月一些，压低了声音同她说：“我觉得吧，这说不定就是老爷子最后一次办寿了。”
“最后一次？”
“对啊！要不说老爷子最近身子转好嘛，我觉得就是回光返照。江海平多半也是想着让他爹最后这一年过得好一些，也免得让他爹留下什么遗憾走，所以你看，这小子新近是不是很乖？”
棠海月默默不语，心头又蓦地想到了江青泥来了。
难不成，他也是想到这一层，是以想尽快完婚吗？
“欸，发什么神？想什么呢？”
周倩雯推了她一把。
“没——”棠海月淡淡道，“我就是在寻思，你说江老爷回光返照这一点，有告诉江海平吗？”
周倩雯一噎，讪讪道：“那哪儿能啊？我说他爹命不久矣，他岂不是要让我也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