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流光,照着一张张满是喜色的脸庞,群英殿外的广场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影。
陆梵舟避开人群,走到静僻处,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刚才太吵,没有接听到电话。暗星社和源门都没有动静,没什么好汇报的。”陆梵舟注视着脚边的落花,仰起头看了看桂花枝。
“那是我自己的事……”陆梵舟淡淡地应道,“关于我和暗星社的那些过去,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不能把她卷进来。”
他挂上电话,转了个身,正对上一双茫然四顾的眼睛。
那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性,眼角已布起细密的鱼尾纹,但精神状态仍旧很好,眉眼间隐约可见当年风姿。他端详了片刻,忽然感到一阵目眩,脸上的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接着,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目光中涌起悲悯之色。
“请问,大学生活动中心是在这里吗?”女子留意到了陆梵舟的视线,便主动走上来问道。
“是的。”陆梵舟给她指了指大门。
“哦,好的。”女子点头致意,没走出几步,又迟疑着扭过头来看向陆梵舟。
陆梵舟神色微动,却并不做声。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女子问得十分谨慎,眼中带着小心求证的意味。
陆梵舟怔了一下,缓缓摇头。他极度紧张,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频率,那种律动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女子收敛起探求的神色,轻抚了一下长发,低头笑道,“噢,不好意思……我只是看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陆梵舟略一低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晚会现场。悠扬的乐声渐渐在耳边远去,那是徐子容带领着学生会代表成员进行诗朗诵。
此时此刻的林霜倚,会不会坐在台下,认真地注视着那个她敬仰的男子呢?
陆梵舟不想去多想,可他深知自己就是容易多想的人,他看过日光之下的一切新事旧事,他可以自始至终保持沉默,可他此刻却无法保持片刻的平静。
十分钟前,活动会场后台,学生会成员正在做最后的登台准备。
“穿哪件好呢?”徐子容举起一件黑色燕尾服,又看了一眼衣架上挂着的水墨画长衫。
“师兄穿什么都很好看啊,不过,既然是朗诵汪曾祺先生的诗歌,我觉得或许这件长衫更适合些。”林霜倚摸了摸下颌,笑着道。
徐子容拿起长衫,上下打量了一下,“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决定好穿什么衣服登台吗?”袭小夏整理着衣袖,在一旁调侃道。
“我改变主意了,不穿燕尾服了。”徐子容拿起长衫,走到刘灼面前,“这件长衫是你问服装组借来的吗?”
“是买的,不是借的,我打电话让人送来的,你不觉得它更适合吗?早知道你要朗诵这首诗,我就不订那件燕尾服了。”刘灼举着手机,食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着,神情显得满不在乎。
“下次别乱花钱,诗社和话剧社都有表演服,为什么非要去定制呢?”
“上台吧!别再磨叽了!”刘灼挥赶了一下,关掉了手机屏幕。
林霜倚远远地瞥了一眼,袭小夏的眼珠几乎快要跌出眼眶了。后台的几个学生会成员纷纷侧目,谁都无法想象有人能以这种态度对待徐子容。
那可是进食堂打饭都有人主动掏卡请客的徐子容,无论哪一个教授都忍不住在自己的课堂上夸上一句的徐子容,每年的新生代表大会上都会上台代表学院致辞的徐子容。
然而刘灼却像是丝毫未能察觉周围的灼热视线,气定神闲地以食指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轮椅扶手,随后闭起眼道,“你快点结束,晚上我没法回去,你得给我叫辆车。”
连林霜倚都忍不住想对着那张嚣张至极的脸做点什么,事实上她已经多次产生同样的想法了,可惜碍于徐子容的情面下不了手。
“无情大师兄”虽然说话做事不留情面,武力值却摆在那里,立在紫微星社门口当门神都倍有面子的那种。
林霜倚见刘灼一手撑着轮椅扶手打起了盹,忽然又升起一股怜悯心来。她初见刘灼时,对方刚从球场上下来,脸上满是挥洒汗水过后的蓬勃朝气,眼神流转之间尽显锐意之气,现在刘灼身上那股灼热光芒却是连半点影子都见不着了。
刘灼的烦闷,她略能感受一二。那日在酒吧幻象之中,那鬼面使出的一枪,给刘灼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糟糕后果。倘若刘灼再无法从轮椅上站起来,她也会为此感到惋惜。
“主持人报幕了,该我们上台了。”徐子容轻声说道。
林霜倚循着那声音望去,徐子容与她对视一眼,忽而笑道,“老实说我也有点紧张,台下可坐着我的父母呢。”
林霜倚笑了起来,“师兄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的时候都不带怯场的,区区诗朗诵算得了什么呀?加油呀!”
“你父母来了吗?”
“噢,我爸他还在外地呢,没能赶回来,不过我妈来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参加我们学校的活动。”
“等会儿带我去见见阿姨。”徐子容笑道,“我对她先生十分尊敬,对她女儿也十分欣赏。”
林霜倚心下一惊,脸颊发烫,暗道这是见家长的节奏吗?徐子容虽然学识渊博,对人情世故倒未必有见解,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灼抬起脸,眼中满是震惊。
只见徐子容长吐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接着便往台上走去。林霜倚暗松一口气,她意识到徐子容只是这么一说,反倒是她自己想了许多。
后台只剩下林霜倚自己,以及合眼休息的刘灼。
林霜倚将房间内凌乱摆放的道具和服装整理了一番,扫视一圈,正打算往屋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喂”。
林霜倚回头扫了一眼刘灼,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
“待在我身边比较安全。”刘灼冷着脸道。
林霜倚伸了下脖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刘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神色一凛,红光忽然在他身周涌起,很快便将林霜倚包裹了起来。
林霜倚茫然四顾,她听见了隆隆的声响,像是数百万只远古猛犸象从礼堂内踩踏而过。
“他们学生会表演的是《动物世界》吗?这配乐也太霸气了。”林霜倚忍不住问道。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墙上的时钟开始晃动,骤然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很快林霜倚便意识到大地在震颤,但是她感受不到任何晃动,这是刘灼的能力所产生的效果。
“我们现在处于心月狐的幻象之中,并且受到天狗影响,其实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刘灼正色道,“十分钟前,如果不是冷燮提醒我,我可能还没有察觉。”
“那你还等这剩下的五分钟?”林霜倚不由得抬高了声调。
“如果我强行从内部破开这幻象,说不定也会处于穆战那样的时间乱流之中,只能等待幻象自行解除,或者从外界破开。”刘灼环顾四周,目光落到了门前,神情严肃,“很难想象现在房间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刚才的震动是来自外界的。”
“穆战?穆战怎么了?”林霜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对了,那天在考古现场,我见到了一个很像穆战的人影,他在我面前一闪而过。”
“是时间解离,进入时空乱流后产生的一种现象,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大多像幽灵,他们的时间没法稳定下来。”刘灼解释道。
林霜倚胸中涌起疑惑,“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是我亲口告诉他的。”
林霜倚闻声望去,门口忽然闪现出一道黑色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