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外,梅罗尼亚有些焦急地握紧了拳头。
听闻云中大厦发生的状况,正在燕城调查萧流失踪真相的梅罗尼亚和游启思第一时间赶到了龙宿市,然而敌人先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反击的机会。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项毅到底怎么样了?”游启思问道。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这家伙的命够硬。”刘灼一语说罢,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似是想到了没能躲过劫难的韩凌。
“副队是萧流最后的追随者,死亡对他来说并非终结,它不过是另一段旅途的开始罢了。”梅罗尼亚看向众人,缓缓说道。
游启思眼中浮起一丝感激之意,他知道梅罗尼亚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为了让众人减轻痛苦。他望向梅罗尼亚,梅罗尼亚的神情万分真挚。
林霜倚站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最后视线落到了走廊尽头紧闭的门扉上,双眸中笼起了一层寒霜。
刘灼看向林霜倚,脸上闪过忧色,环抱起双手道,“星云,能不能把门打开。”
“算了。”林霜倚无奈叹息了一声,“是他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里的,虽然星云是可以强行开锁,不过我想,不到他自己想明白的时候,他是不愿意见人的吧……”
闻慈心凝眉道,“我做了很多点心,还泡了他喜欢喝的牛奶,每一餐都放在他的门口,他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走出来呢?”
“谁知道呢……”项毅扭头望向刘灼。
“别看我,我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刘灼双手环胸,摇了摇头。
游启思觉得略有些头疼,“队长这么消沉,真的是我从没见过的状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惑心,你们到底在云中大厦看见了什么?这么年了,北极星小队一起出生入死,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离开。这种事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他也只是第一次经历而已。”
“这是一个陷阱。”刘灼的指节握得有些发白,一拳砸在了桌上,“不管潘多拉之盒里装着什么,宝石还是春秋毫,那都不重要了。那个男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并不是我们主动出击,而是他找上了我们。从那一通电话开始……或者,更早,从徐子容抵达空中花园开始……”
天津四据点内,走廊尽头的门忽然打开了,北极星众人齐齐看向陆梵舟。
陆梵舟冷着脸站在门口,众人皆沉默不语,等待他开口。
“奥尔加·陆,或者叫陆修。从社会关系层面来说,他是我的父亲。”陆梵舟平静地说道。
那是他的噩梦……
自从离开那座庄园,他就频繁地做那个重复的梦。虽然已经远渡重洋,可那个梦却还是会找上他。
陆梵舟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迷宫中逡巡的羔羊,那个男人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快找到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中地更透彻,陆梵舟。”男人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年幼的陆梵舟只得缄口,他本想问“为什么你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总是想着躲着他父亲,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在花园里躲一个下午也无人来寻的时候,他又开始抱怨陆修为什么不来找他。
“等等!”陆梵舟突然回转身。
“怎么了?”陆修只得停下。
陆梵舟望了一眼那间阴暗空荡的屋子,神情有些暗淡,“没什么……算了。”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尘埃,那里空荡荡的,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够证明那个男人的确曾存在过,那个身影似乎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他的梦境里。
那个总是在他深陷危机时挺身而出,端起长矛战斗的男子。那些梦境总是很逼真,陆梵舟常常分不清它们和现实的区别。每当闭上眼睛,画面就会在眼前浮现。
他在梦境里拼命地朝前跑着,狭长的甬道望不到尽头……
“混蛋!要逃到哪里去?”
提枪的士兵追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衣着的枪兵。
陆梵舟神色惊恐,身子一闪躲过迎面刺来的一枪。
一抹黑影忽然掠到了他的身前,左手夺枪,右手长矛抡转,反手朝那枪兵脖子抹去。打头阵的枪兵仰面向后倒去,男子顺手夺过他的兵器,一枪飞掷,后面赶上来的士兵躲闪不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男子转身对陆梵舟眨了下眼睛,笑着道,“我的小王子,救驾来迟,我们走!”
“你好像经常做这种事?”
“你指的是哪方面?”男子笑了笑,“倘若让我杀掉无关之人的性命,那种事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不过,我也不能完全自信满满地这么说,也许哪一天,你会发现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到那时候我可没法保证自己不杀人。”
男子的话似乎有些意味不明,陆梵舟紧锁双眉,“你到底是谁……”
“是你的朋友啊。”男子一手执着矛,另一手牵着陆梵舟的手,“他们都不喜欢你,没关系,我会陪着你。他们都想离你远远的,可我只想靠近你一点,再多看你一眼。”
陆梵舟视线微垂,沉默不语。
“你可以叫我催城,我就是你最锋利的矛。”男子倏然道。
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密集的鼓点。狭窄的通道内突然涌现出许多提枪列阵的士兵……
前有弓兵列阵,后有石墙一堵。要么硬拼,要么撞墙。这让男子感到有些为难。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陆梵舟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你的专业逃跑用技能呢?”
“喂?这是什么话!先前可不是我想逃跑……”催城暗暗叫苦,“谁让我只能出现在这里呢?你以为我不想把他们都干趴下吗?但这需要你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下去,一旦你的精神力不够集中,我也就只能和你说再见啦……话说回来,你不觉得,现在的场景好像有点儿眼熟吗?”
“噢,我看不出来……”陆梵舟举起双拳,作肉搏战的准备。
“这座空中花园就像是迷宫,你每天晚上都做重复的梦,害得我每天晚上都做重复劳动,面对着重复的敌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梵舟道。
“这是你的梦靥,是你的心结。”催城的语气多了几分深沉,“你只能通过梦境把我唤醒,但这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一定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还没有遇上真正的我。”
“弓兵听令!全员……”发令的士兵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愣住了,瞳孔放大,紧接着脖颈渗出血来。
怎么回事?刚才有什么东西从身后闪过去了?
陆梵舟正值疑惑之际,却听见催城发出了一声轻啧。
“有其他东西混进来了。”催城拧着眉道。
是那抹黑影,好快的速度!陆梵舟甚至没法确信自己刚才是否真的看到了那身影移动,只觉得身边刮过了一阵轻风。
列阵的弓兵惊慌起来。
“离开这里……”一袭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用低沉的嗓音道,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故意压低了些。
陆梵舟立马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不要再来找他了!听见没有?”男子用不容人质疑的声音喝道。
催城轻抬了一下眉角,他能感觉到,陆梵舟牵着自己的手握紧了些许。他和陆梵舟一样不信任眼前的人,然而对方散发出的气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催城握紧了手中的长矛,那男子以刀尖对着他的门面。
陆梵舟意识到,这个黑衣男子似乎能把催城压制住,不知为何,他体会到了催城的紧张感。
“再不走……”黑衣男子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催城,“是要我把你的尸体抬出去么?”
肃杀之气一瞬间袭卷整条甬道,陆梵舟知道对方说这话并不是玩笑,他手中那两柄银晃晃的刀是相当有力的实力证明。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呐!催城扶额,内心哀叹着。
陆梵舟忽然踏出了半步。
“喂……你真的不怕死啊!”
催城刚要拉住他,陆梵舟发话了。
“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哦……”黑子男子从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一个音节。
哦?哦!这轻蔑的一声哦是想表达点什么呢?催城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很感激陆梵舟的仗义相助。
“我和你并无任何冤仇……”黑衣男子回转身背对催城,“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会找上陆梵舟,但你这样做不会给陆梵舟带来任何好处,你会害死他。”
这话的态度倒是相当诚恳。催城双手环胸,不满道,“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种话?到底谁才是小舟的朋友,只有他自己说了才算!”
在场弓兵全都傻了眼,弓举在半空完全不知该对准哪边,没有了下达命令的长官却仍旧能保持队列,可谓是素质相当不错了,然而眼前的黑衣男子和这两名入侵者……对准哪边放箭似乎都没好事!
男子收起刀,整个人置身于阴影之中,转过身露了个侧脸,一缕留海垂下时,正遮去左眼下方的泪痣。
催城有些惊讶,对方看起来相当年轻,比他想象的年轻多了。
“陆梵舟,你记住,我叫萧流,如果有哪一天,你想杀了这个自称催城的家伙,一定要来找我,我能帮到你。”男子说罢他扫了一眼陆梵舟,眼神如刀般锋利。
这家伙……真是狂人一个。陆梵舟对萧流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
“我叫陆梵舟,如果你敢对我的朋友动手,我会反击的,请务必给我等着。”
催城笑叹一声,陆梵舟要是古文造诣好一些,就该直接用“洗颈就戮”,又何必这么文绉绉还彬彬有礼的?能这么绅士地放出这种狠话,也算是一种本事。
然而陆梵舟此刻的表情告诉催城:他完全没有自己已经发出了一封挑战书的觉悟!
“哼……”萧流冷笑了一声,“小鬼,尽管来找我吧。”
“他说的话你大可不必相信,因为我顶多只能出现在这里,你的梦境里。我对你构不成威胁。你要相信我,我拿你当朋友。”催城在离开的路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后花园山坡上的亭中,催城道,“那个家伙,他不怕仇家找上门,倒是个坦荡的人。不过,像这种亡命之徒,实在有些棘手……”
陆梵舟想起了催城挥矛时的锋利眼神……心道,你们俩彼此彼此吧!他回转身,发现催城正望着山坡阴面出神。
等陆梵舟辨清山脚下是什么时,不禁浑身一颤。
那是一座庭院!巨大的银杏树仿佛一柄巨伞将庭院笼罩在淡淡的红色光辉之下。庭院似乎废旧了很久,半人高的杂草围绕着院身。
陆梵舟怔怔地望着那个坐在池塘边的女孩,视线中笼起雾色。
催城想去阻挡陆梵舟时已经晚了,陆梵舟已经朝着那院子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