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踏上岛屿时,阴云忽然遮住了阳光,小岛上顿时显得阴森起来。
“三天前,老爷子和他的那些战友们一起来这片树林里打猎,道格就是在那时候消失的。”
“什么?抱歉,你刚才说的是谁的名字?”项毅问道。
“道格,那只猎犬的名字,那是一只陪伴老爷子打过二战的高加索犬。”
“道格是吗?”萧流的指尖窜出了一道白金色火焰,接着那火焰化作流光消散。
“颉鬼之术可以占得它的下落吗?”项毅看向萧流。
“这样就可以了吗?不需要我提供道格的照片吗?”阿哲那脸上略带困惑之色。
“我猜它大概是长这样?”萧流掏出钢笔,飞速地在随身携带的便签纸上画出了一只身形俊美的大型犬。
“哦,是的,赤松先生的画技真厉害。”阿哲那脸上出现了赞叹的表情。
“他画符画多了。”项毅在一旁说着,侧过头瞥了一眼萧流的画作。
“这不是中国神话里的天狗嘛,据说是细犬这类品种的。”项毅目光中流露出惊艳不已的神色,“道格真的长这样吗?”
“我刚才在府上见过西罗老先生抱着爱犬的照片。”萧流无奈解释道。
“那就好,接下来就循着颉鬼之术指引的方向追踪吧。”阿哲那露出了颇为愉快的笑容,“赤松先生竟会使用东方神秘的占卜法术,莫非是道教人士?”
“呃……”
项毅与萧流面面相觑。
日暮时分,萧流带着颓意的哀嚎声随着成群乌鸦的啼声一道在树林里响起。
“啊——”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好像迷路了。”阿哲那脸上的表情略带遗憾,摸了摸太阳穴,道出了残酷的事实。
“树林里的干扰太多了,我的颉鬼之术不起效果了。”萧流皱眉解释道。
“总之,天快黑了,我想我们还是尽快找到过夜的地方吧。”阿哲那无奈笑道,“等明天天亮时再寻找出路吧,太阳一出来,我大概能够辨认出正确的道路。”
“前面好像有火光。”项毅抬手指向了森林深处。
萧流抬头望去,雾气氤氲的丛林深处果然有处忽明忽暗的光线在跳跃。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弓起了身子,像是狩猎野兽的猎人一般提高了警惕。
既然有火光,必定是活人了,项毅理所当然地往前跨出了一步,脚下发出树枝断裂的脆响。三人各自朝着脚底看去,接着同时抬头,果然,不远处的光线暗了下去。
萧流耸了耸肩,“就野外生存这一方面,你还是不要给我添乱了,项毅小朋友。”
项毅只是冷着脸不说话,神情复杂。事实上以他的视力,早已经辨清了那堆篝火边坐着的是什么人,只是由于天色昏暗,不能立马定下结论。
因为,直觉告诉他,萧流不会想见到这位老朋友的……
察觉到身侧一股微风刮过,项毅正要闪躲,萧流已率先发起攻击,兵器相交发出的脆响回荡在山林之中,惊飞了成群的鸟兽。
“又是你!”
周彧和萧流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末了萧流后撤半步,收起攻势。
“你一个人在篝火旁做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先把弓放下?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我怎么知道是你们,太黑了,没认出来。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周彧放下弓,一脸淡然。
两人的对话简短而迅疾,一旁的项毅不免一阵汗颜,偷偷看向阿哲那,发现这位付丧神明竟仍旧嘴角带笑,丝毫不慌。
虽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周彧持弓,但从对方那布满茧的手掌与指关节上便可看出周彧应该是常年练习射箭。一个弓兵,又常年修习星象之力,没有视力不好的道理,周彧不可能没认出树林中的他们。
“哪里黑了?我有你黑吗?”萧流怒意窜起,反驳了一句。
项毅觉得萧流越来越返老还童了,尤其是在见到周彧以后。这两人说不定是比刘灼和袭小夏那俩冤家更厉害的存在。
一旁的阿哲那眯起眼睛发出了低笑,尽管听起来有点宠溺,但还是让气氛陷入了尴尬。
“先去山洞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找出路。”周彧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四个不同身份,来路各异的男人一道挤进了空间不算太大的山洞,萧流最后一个弯腰进来,耸了耸肩膀,又退了出去。
“我还是在外面放风吧,顺便出去打猎,找点食材。”
萧流走出去没多远,项毅便立马向阿哲那与周彧打了声招呼,起身跟了上去。
夜晚的树林中寒意森然,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直叫人脊背发凉。项毅走出了大约五十余米,便瞥到一抹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他没有多想便迅速闪身躲到了树后,几乎是处于出于直觉做出的反应。
“虽然爸爸也不想把你放出来,可是这关乎性命,奔雷,拜托你了。”
萧流用手抚摸着的似乎是一匹黑色的马驹,可是那野兽的身形却又和马驹略有不同,项毅突然问到了一股令人反感的气味,是从那不知名的怪物身上传来的,那味道让他想起了那些被侵蚀的星魔体。
怪物发出了一声嚎叫,有些凄惨,像是在呜咽。
“对不起啊……乖乖……”萧流将额头抵在了那怪物的前额上,语气低沉,“去吧,只要找到这岛上活的东西,就立马回来像我报告。”
见萧流突然转过身子,项毅下意识收回视线,屏住了呼吸。
刚才那只飞奔出去的野兽,会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吗?
万幸的是,静立了三秒之后,身周并无任何动静发出。
萧流身上究竟还有什么自己不曾发现的秘密?那只野兽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星魔体一类的东西么?但萧流为何要偷偷地释放呢?
奔雷……那野兽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具有灵气的东西,反倒显得有些凶戾。
项毅独自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觉萧流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你……都看见了?”萧流大大方方地问道。
项毅抬眼注视着萧流那明眸,有些心绪不宁,但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从萧流身上套出有用信息,只能甩出一副看透一切的高傲姿态。
萧流果然被这斜斜地一瞥盯得乱了阵脚,抱着脑袋道,“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自称爸爸的!啊……解释不清了!都怪催城那家伙!”
项毅挂着满脑袋问号,一脸茫然。
“那是你偶像的爱驹。”萧流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继而道,“你懂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白虎城主。他走了以后,素墨一直试图拯救被星魔体侵蚀的奔雷,但收效甚微,只能勉强让奔雷维持性命。后来素墨也离开了……她托我代为照顾的东西也不多,奔雷是其中之一,在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奔雷一直陪着我,我就……就不知不觉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家人……”
萧流看起来有些伤神,像是找不到出路的迷途中人。
“什么时候的事?”
萧流讶然,抬起头,视线瞥到的是项毅那张熟悉的冷淡的脸。
“什么时候?大概……从我发现自己没能坠入阴阳界,也没能前往仙山,而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的世间的时候……”
“会很痛苦吧?看着朋友们相继离开……”项毅的声音低了几分。
萧流撇过头去,声音中带着沧桑的意味,“所以,我反而更羡慕刘非那样的人。他得到了催城,也曾获得过永生之力,但最终选择了长眠。”
“即便是坐拥大秦江山的始皇帝,也没能如愿获得长生之力,人们各有各的烦恼,旁人是无法理解的。”项毅应道。
“小屁孩,你才多大?别随随便便地感慨人生。”萧流笑着伸出手,在项毅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项毅语气冷冽,双眼紧盯着萧流,“就算我比你年纪小,但我在诞生的时候,就已经被赋予了星云所掌握的所有知识,我的记忆,我的童年,都是源自于那位辉火之力原本的持有者。从浩瀚银河,到人类的喜怒哀乐,我都看遍了。”
“你是看遍了,但你不能看扁了。”萧流环抱起双手,目中带着欣色,“但我还是很高兴,你和别人不一样,项毅,你的感情其实比别人要细腻得多,就算是人类,大概也做不到保持这种心境。”
“这多半要感谢景皓然。”项毅接道,“我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是他,在情感上所学习的对象自然也是他,他其实是个极其热心肠、又很温柔的人。”
萧流暗暗发笑,项毅说这话时,连语气都变了,这大概是他对旁人的最高评价了。
接着两人便同时警惕起来,同时抬眼看向天空。
一道闪电自头顶划过,将树林中的森然景象照得惨白。阴风挂起,顷刻间,树叶与碎石便如同暴雨般砸了下来。
就在项毅大呼“当心”的刹那,萧流的身影已经骤然瞬移到了别处,看起来像是有人撕裂了空间,将森林分割了开来。
这是空间乱流!项毅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萧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他当即抬腿追去。
要论对待世事的态度,萧流一定说不上沉稳,有时候甚至率性过头了,叫人怀疑他是不是选择性地摒弃了生前的一些记忆和阅历。
项毅相当担心萧流会因一念之差而发动他那强大的星象之力,造成这整座岛屿沉入大海的严重结果。
闪电形成的强光照进林中,项毅留意到了前方的人影,萧流的耳钉发出了微弱的反光。项毅眉角微微舒展,双眼注视着林中的背影,慢慢走上前去。
“你还在外面做什么?先回山洞吧,小心别卷入这乱流中了。”
灌木丛中的背影纹丝不动,项毅悚然,忽然察觉到状况不妙,虽然对方的装束十分眼熟,但体格似乎并不像萧流。
“谁?”发问的同时,项毅已经作出了防御的姿态,双目中红光涌动。
这点距离,足够在对方转身的同时限制住他的行动了。
见对方仍旧没有要做出回应的意思,项毅有些不安。他并不像刘灼或是陆梵舟那样善战,如果敌人的速度够快,他便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危。
他身影逐渐消散在了空气中。项毅屏住呼吸,凝神观察了大约半分钟,随即反应了过来,这是一道残影,是跨越时空者留下的影子,这是只有在下雨天才会出现的特殊状况。
他努力搜寻着记忆,这身影自己必定是见过的,然而他实在无法想起来。
萧流大概就在附近吧。项毅四下环顾,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漆黑。
自己走的有些远了,所幸山洞里燃着篝火,凭借自己的视力很快便能循着光亮回到栖息地。这么想着,项毅便默然转身,抬头的瞬间,目光突然僵滞了。
四周没有丝毫光线,苍穹如盖,森林中特有的湿重雾气遮断了视线,被浸湿的衣服有些沉重。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黑暗中的野兽巨口,低矮的灌木化作一排排锋利的獠牙。
他忽然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树叶摩擦的声音,以及低哑的嘶吼声。
黑影再度显现,这一回,是朝着他袭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