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两层台阶下,那衙差抱着双臂,对齐子山道:“我这会儿来,就为了你方才递的那状纸,我们府尹大人瞧过,如何说呢,大人让我同齐……大夫聊一聊。”
岳如饴听得有些糊涂,齐子山这会儿与府尹衙门唯一的关联,便是徐清案子,既然那帮人都已在押,何来还需要齐子山再递什么状纸。
“如娘,带辉哥儿进去玩儿!”齐子山转头,冲着岳如饴说了句,似乎是有意把她打发开。
岳如饴从齐子山那儿接过辉哥儿,却不进去,只在台阶上来回走着。
那衙差也瞧了瞧岳如饴,继续道:“齐大夫,前头那案已然结了,您要是还揪着不放,对谁都没好处。”
“我是打官司,哪管什么好处,”齐子山一脸好笑:“上回在甜水巷人赃并获,可是当着那位徐大人的面,府衙的官爷们将人押走,徐大人还说,定要秉公而断,才过了几日啊,那牙保已然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道了,官爷您不如教教在下,这是什么道理?”
衙差似被问住,讪笑几声,道:“您都提到徐大人了,还瞧不出其中端倪?官大一级压死人,府尹大人是觉着您委屈,可您也得体谅我们大人……”
“这话听不懂了,”齐子山看着倔劲上来了:“何时我等小民,还需体谅官大人,成啊,我便体谅府尹大人,前头放人的事,我不计较,你们把我这状子给审了,是非曲直,请大人定夺,若是我全无实据,认输便是!”
衙差看了看齐子山,耐着性子又劝道:“这样吧,齐大夫不是受了伤,大人替您跟那头求个情,让徐爷多少赔几两银子,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退一步?”
“赔多少?”齐子山立马问道。
大概以为齐子山动了心,衙差一双三角眼还亮了亮:“不如齐大夫说个数,我们大人派个能说会道的主簿,帮您去谈。”
齐子山哼了一声:“我哪儿知道价钱!”
“二十两银子,如何?”衙差还真给出了个数。
貌似想了片刻,齐子山斜眼瞧着衙差:“这样吧,你们哪天把那徐清给我叫到跟前,我给他二十两银子,他让我揍一顿,这事儿便了了。”
衙差开始还在乐着,等听明白意思,表情便有些尴尬,拿手点了点齐子山:“齐大夫是个有趣的,还有心思说笑,看来伤得不重!”
这话音里多少带了威胁的意味,也不知道齐子山有没有听出来,反正他此刻全无惧色。
岳如饴到底明白了,徐侍郎那日先说要将徐清送官,后来还声称会把他赶出徐氏祠堂,看来不过是嘴上功夫,背地里早盘算好捞人了。徐侍郎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不要太熟悉,也难怪岳震对他十分看不起。
“烦您给大人带个话,送他那儿的状纸,就算我撤了,你们或扔或烧,随便处置!”齐子山突然改了口。
衙差一时大悦,冲着齐子山赞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大夫乃是一号人物。”
齐子山淡淡回道。“状纸好写,几钱碎银的事,我不给府尹大人添麻烦,直接投到刑部,我还真不信,青天白日,就没有说理的地儿?”
“哎哟哎哟,”衙差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您真是……”
“不送!”齐子山说完,背手进去了,将那衙差晾在了外头,顺带连自个儿都给忘了。
衙差这会儿脸色终于不好看了,朝着齐家院里瞪了一眼,便准备要走。
岳如饴抱着辉哥儿,也打算回去,心里不免盘算,这事回头得跟自己爹爹说一声,瞧着意思,齐子山不肯忍下这口气。
“姑娘,你是齐大夫的女儿?”衙差倒叫住了岳如饴。
听到衙差这么问,岳如饴回头看看。
“瞧着你也该懂事了,给你爹爹带一句话,”衙差眉头皱紧了道:“府尹大人也知道,你爹爹吃了亏,不过吧,齐子山得罪的人太厉害,徐清背后可不独徐府,一位贵人也在替他撑腰,做官的不容易,上头的脸色,哪一张都得瞧。”
“你弄错了,齐大夫不是我爹爹,不过我好奇,徐清到底多大本事,明明是他多行不义,怎得你们都要保他?”岳如饴问道,心下不由在想,这又多出来一位“贵人”,莫非徐侍郎本事大到,还说动皇帝亲自出面了,要真如此,齐子山这闷亏,可真就吃定了。
衙差先是怔了一下,并没有回应岳如饴,只掉头扬长而去。
这边岳如饴抱着辉哥儿,才跨过院门的高槛,却瞧见岳萱站在近处,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徐清回来了?”岳萱问了一句。
“回来就回来呗,”岳如饴随口道:“他可没胆量在我爹爹跟前晃悠,爹爹老早放了话,但让他瞧见徐清,必先要他半条小命!”
岳萱咬了咬唇,又问:“齐娘子说的,那个派人砸了济方堂的徐爷,就是徐清?”
岳如饴索性也不瞒着,走到岳萱跟前道:“徐清如今阔气,盘下甜水巷一整条街的铺子,跟个暴发户一样,横行霸道的,为了把齐大夫赶走,龌龊事做了不少。”
“我怎得……”岳萱长叹一声,语气里带了悔恨:“我竟嫁过这样的人!”
“早都过去的事了,”岳如饴赶紧安抚岳萱:“徐清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迟早没有好下场,要不,咱们且等着瞧!”
岳萱想了想,朝着人家上房看了看:“齐大夫要跟他打官司?方才我出来寻你,在门后听到了。”
岳如饴倒笑起来:“这事不用担心,爹爹早想修理徐清,这回又是徐清惹到齐大夫,爹爹定不会袖手旁观。”
岳萱赞同:“阿兄从年轻时,便见不得不平之事,在这一点上,如娘倒是挺像你爹爹。”
“我倒觉得吧,齐大夫同爹爹才是同类,都只认死理,绝不肯俯就,”岳如饴说着,拉了拉怀里辉哥儿的小手:“也不知咱们爹爹这样的,到底是好,还是坏。”
岳萱啼笑皆非,想了一会,道:“他们都是好人。”
这日过了晌午,岳如饴正在自个儿厢房睡得香甜,便觉得有人使劲在晃她,猛一睁眼,岳如饴看到了眼前岳琛的小脸。
“别闹!”岳如饴翻了个身,不想理岳琛。
岳琛却不肯罢手,这会儿大声叫道:“阿姐,给你瞧好东西,庭哥儿刚叫人送过来的!”
“不瞧!”听到徐邦庭的名字,岳如饴只觉得头疼,感觉是被徐邦庭诓了,还真信了他所说,徐侍郎不会偏私徐清,结果却截然相反。
岳琛也是虎气,干脆脱掉脚上靴子,爬到了岳如饴床上。
阿芜这会儿正好从外头进来,忙拦道:“琛哥儿都多大了,不带这么没规矩,往姑娘床上爬的。”
岳如饴都快要睡过去了,却在听到阿芜声音后,转头问道:“不是发热吗,让你回屋歇着,过来做什么?”
今日一早,岳如饴便发现过来侍候的阿芜小脸红得吓人,一摸她额头,竟热得烫,人还咳得厉害。岳如饴赶紧将她送回平日住的偏房,又去请齐子山过来看了。
“都睡到这会儿,也吃过了药,已然好多了。”阿芜说着话,又咳了几声。
岳如饴索性起身,伸手摸了摸阿芜额头,道:“不成的,还有些热,别在我眼前晃,歇好了才能过来。”
阿芜不肯:“我真无事了。”
“阿芜姐姐睡去吧,我若是病了,睡一觉便好。”岳琛也在旁边道。
“再不走,我翻脸了!”岳如饴吓唬道。
阿芜一怔,大概见岳如饴真就拉下了脸,虽不情愿,到底出了厢房。
这下,岳如饴也睡不着了,翻了个身,问趴在她旁边的岳琛:“你来捣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