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下，承福郡主叉着腰，朝着上头瞧了过去。
岳如饴站在旁边，打量着承福郡主气鼓鼓的模样，蓦地一下想起了前世。
徐邦庭与承福郡主成亲后，好日子没过多久，便开始闹不和。直到后来，徐郡马索性撕破了脸，毫无顾忌地在外面置了不少宅子，听说每处宅院都藏了美人，一处处换着住，倒是逍遥自在得很。
承福郡主起初还听了身边人规劝，装聋作哑，还想把徐邦庭笼络住，可人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按承福郡主的想法，是要把那些美人窝全给端了。不过她身份高贵，不可能亲自动手，这事便交给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岳如饴。
没错，岳如饴前世便是承福郡主身边的奴仆。
那时岳府被抄，得人从旁周旋，岳如饴进了承福郡主府，因是身份微妙，再加上曾在岳府掌过家，多少有些见识，也会瞧人心思，渐渐得了承福郡主信任，一来二去，成了她身边得力的丫鬟。
说来那种捉奸之事，岳如饴做过不止一回。不过掀了那么多宅院，徐邦庭全不在意。下面闹得厉害，倒是人家正主跟没事人儿一样。
直到有一回，岳如饴带着人去了梨花巷一处地方，正盯着一位美人卷铺盖走人，徐邦庭居然出现了。
岳如饴到现在还记得，那回闹得鸡飞狗跳，美人不仅平安无事，还悠然自得地进了书房作起了画，而岳如饴这个“庸脂俗粉”的称呼，便是在那会儿，徐邦庭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嘴里骂出来的。
就为“庸脂俗粉”这四字，岳如饴再过几辈子，也不会忘记。
后来岳如饴才知道，那宅院里住的便是徐邦庭最宠的红颜知己。据说，当初徐邦庭还曾在不少人面前放下话，有他在的一日，谁都碰不得他的……吴小小。
“跟我上去！”承福郡主这会儿下定了决心，抬脚便往藏书楼里走。
岳如饴还在想心事，不想被魏秋秋从旁一扯，给带了进去。
承福郡主径直上楼，岳如饴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小小年纪，就开始……捉女干了？
“没想到这儿好高啊，藏书楼还有这等好地方。”魏秋秋到了画室外的廊檐上，感叹一声，冷不丁回过头，问岳如饴：“如娘可是经常到藏书楼的，想必来过这儿吧？”
岳如饴斜了魏秋秋一眼，觉得她有点故意挑事，不免要澄清一下：“我也是头一回上来，这等高贵之地，哪是我想来便来的。”
说话间，岳如饴站到栏杆处，往下望了过去，发现正下方便是藏书楼的大门。
“还聊什么呢，今日是来替本郡主解气的。”承福郡主不高兴地道。
“不生气啦！”魏秋秋忙上去哄道。
有人从另一头走过来，站到了承福郡主面前。岳如饴看那人装束，应该是管这边的管事先生。
“徐公子可在里头？”承福郡主瞧着那人问道。
“回郡主，徐公子正在作画。”先生回得十分恭敬。
“那好，我要进去！”承福郡主随口说道。
先生略迟疑了一下，道：“山长有命，每日未时到酉时，除了徐公子，画室不许闲人入内。”
“听着意思，本郡主原来是个闲人？”承福郡主立马不高兴，她这一不高兴，便摆出了郡主的架子，两手背在后头，冷眼瞧着对方。
“这……”那人一脸的为难，回头朝着画室那边瞧瞧。
“既如此，郡主，咱们先回去吧！”魏秋秋劝了一句，想必也明白，人家都说山长下的令，作为学生，总不好违逆。
岳如饴站在后头一点，忍不住朝通往阁楼的那处楼梯望过去，心里猜度，有没有谁知会过魏子普，这书院来了个陈燕娘。
“从无人敢这般驱赶本郡主，”承福郡主瞪了魏秋秋一眼：“若他让我走，我便乖乖走了，岂不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就这一句，竟是切中要害，那先生明摆着不敢拦了，恭身往一旁让了让。
岳如饴瞧着这一幕，不免佩服承福郡主，该摆谱的时候，人家谱摆得挺正。唯有一点，只怕里头徐邦庭听见，会在心里落实，承福郡主是个霸道刁蛮的。
“吱呀”一声，画室的门从里头打开，有人在门后探了探头。
岳如饴虽离得远，也瞧出那探头的，是个与她们一样带着儒巾的女孩儿，这应该就是陈燕娘，人果然在藏书楼的画室里。
“既然这会儿画室不许有闲人，她又是谁？”承福郡主憋不住火了：“孔夫子说过有教无类，连我们皇家在书院，也与其他学生守着一般规矩，怎得先生还看人下菜碟？”
被承福郡主训了一通，那先生一脸尴尬，竟不知如何回应。
陈燕娘这会儿还在瞧着承福郡主这边，看似好奇。
承福郡主冷冷地望过去，径直上前，问道：“你可是陈燕娘？”
陈燕娘似乎慌了一下，还回身往画室里瞧了一眼。
“瞧什么呢，见到本郡主，竟敢不回话？”承福郡主直接喝问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陈燕娘像被吓住，居然一下跪到地上，低头道：“回郡主，奴家陈燕娘。”
“我见过你爹爹，陈更年是吧，皇祖母挺瞧不上他那样儿，”承福郡主这会儿不高兴，话里便带了奚落：“皇祖母说了，陈更年面相不正，举止轻浮，眼神无焦，且极善阿谀，德行也有疏漏，这等样人，绝不可重用！瞧着你吧，这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岳如饴用手按着额头，尽力不让人瞧出她在笑，萧太后当朝几十年，看人的眼光自然极准，倒是一针见血，不过这评价，也就萧太后敢说出来。
“郡主恕罪！”陈燕娘这回声音都打飘。
“既是藏书楼有规矩不许人进，你来做什么？”承福郡主冷声问。
“我……”陈燕娘竟是答不上来。
“方才郡主已然说过，书院有规矩，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陈姑娘不需跪拜。”画室里头，这会儿传出一句。
承福郡主一怔，随即冲着里面道：“我可没让她跪，这位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比芝麻不小！”
那陈燕娘犹豫了一下，到底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