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福郡主斋舍的书房里,在崔女史指点下,承福郡主正专心致志地勾描着一朵牡丹,岳如饴一边在旁边磨墨,一边瞧着。这会儿屋里除了崔女史偶尔说上一两句,没有人开口,只怕惊扰到郡主难得提起来的雅兴。
直到,魏秋秋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我可是来迟了,”魏秋秋大声抱怨道:“都怪先生,不就是那篇《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背不出嘛,非揪着我不放,今日可是气死我!”
岳如饴抬头,冲着魏秋秋一笑:“那篇《道德经》才多少字啊,大家伙都过了关,唯有你不成,倒是先生先被你气死了,你还好意思埋怨。”
魏秋秋撇了撇嘴,走到承福郡主书案的对面,伸头看了看,一下乐了起来:“郡主描的这花样子不错,回头送我了,正好让瑞月给我绣条帕子,想必是有趣的。”
“哎呀!”承福郡主忽地叫了出来,原来一不小心,竟勾错了一笔,好不容易画成的花瓣,硬是长出了犄角,可不教人懊恼。
“都是被你吵的!”承福郡主抬头,气鼓鼓地瞪了魏秋秋一眼。
魏秋秋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
倒是崔女史说了句公道话:“作画之人,最讲究心神合一,郡主还是少了些专注,怪不得别人。”
承福郡主嘟起了嘴,看了眼崔女史,倒没敢反驳。
岳如饴叹了口气:“今日郡主这牡丹画得真是极好,这笔力果然长进,只惜最后一笔,只能重来了。”
“不着急,”原本站在桌案边的崔女史,走到承福郡主身侧,低头朝着那画瞧了片刻,淡然一笑,索性向承福郡主伸出手:“或者无须重来,郡主这一笔倒是巧了,说不得便是点睛之处呢!”
承福郡主起先还有些沮丧,听到崔女史这么说,眼睛亮了亮,乖乖地将笔递了过去,让到了一边。
崔女史坐到椅上,略作思忖,沾了些墨汁,便落下了笔。
“要不……改成个牛头?”魏秋秋在旁边瞎出主意。
岳如饴转头,睨了魏秋秋一眼,示意她不许打扰崔女史。
众人皆在等着看,崔女史如何妙手回春。
不负大家所期,在崔女史淡扫几笔之后,本来光秃秃的一朵牡丹花,竟是一点点生出了枝叶,随着线条逐渐繁复起来,整个画面活了起来,竟让人有清风徐风,摇曳枝间,那朵本不称奇的牡丹,现出了几分婉转之态。
这会儿岳如饴再看向崔女史,便觉得自己认了一位好师父,甚至有了,要成为崔女史这般人物的希冀。
“姑姑果然是才女,竟是化腐朽为神奇。”魏秋秋这下拍手叫起了好。
岳如饴这会儿却在心里有些感叹,如此钟灵毓秀之女子,世上实在少有,听说那位靖远王生前亦是俊朗无双,若没有天人两隔,这天作之合,也不知是教多少人艳羡。
“秋娘说什么呢,我如何就腐朽了?”承福郡主一下嚷了一句,显然是魏秋秋用错了词。
“哎呀,我说错了。”魏秋秋一捂嘴巴,作势便要往外跑,结果承福郡主抬起脚,跟着后面跑了出去。
“这两个孩子……”崔女史一脸好笑,不免叮嘱道:“都慢些,别摔了!”
就这一会工夫,承福郡主同魏秋秋已跑到了屋外。
隔着窗,岳如饴看到,两个女孩儿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笑声清脆。
“郡主别追了,我有事同你说呢!”转眼,魏秋秋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口中开始求饶,干脆躲到了岳如饴身后。
怕两个女孩冲撞到崔女史,岳如饴像老鹰护小鸡一般,伸出手臂,挡住承福郡主,哄道:“郡主先歇一歇,咱们秋娘是个包打听,不如听她说说,今日又得了什么消息?”
“她能打听什么?就为糊弄我的。”承福郡主叉着腰道:“如娘都说我画工有长进,秋娘成心气我呢!”
“我错了还不成,不过顺口说出一句,”魏秋秋笑着解释,随后又赶紧抛出一句:“是徐公子的事儿,郡主不想听吗?”
承福郡主愣了一下,果然停住,盯着魏秋秋:“那你快说!”
“徐公子的爹爹不是被牵扯进科举舞弊案了吗,刑部已然结案,说是徐侍郎并未涉入,但负有不查之责,未想圣上大怒,将徐侍郎连降不知道多少级,直接外放到不知哪个地方当县丞,说来同贬为庶人,大概也差不多了。”魏秋秋大声道。
“罚得这般重?”承福郡主不解地问。
崔女史在旁边道:“昨日来书院之前,我在宫里听到了一些,据说此案查到最后,与徐侍郎确实没多大关系,江国舅招认,殿试之前,曾去见了那位主考的翰林院大学士仇平,找他要了考题。”
岳如饴忍不住摇头,如此看来,徐侍郎的确有些冤枉。
“圣上亲自下旨,问罪徐侍郎,未善尽职责,才导致有人从中作祟,”崔女史说着话,放下了笔,对承福郡主道:“这副牡丹算是起了头,后头能不能成一幅好工笔,还得看郡主能不能耐下心完成。”
不想承福郡主却叹了口气:“罢了,我这会儿没心思了,徐公子家中出事,他定是不好受的。”
魏秋秋在旁边“扑哧”笑了出来,转过头,还冲着岳如饴眨了眨眼。
岳如饴没瞧魏秋秋,心里却在诧异,延德帝如何舍得挥泪斩了马谡,这就将徐侍郎赶出泸州城了。
“每日被关在书院,我想出去见见徐公子,都不成!”承福郡主抱怨了一句。
众人不免都朝她那边看了过去,承福郡主这会儿趴到窗前,托腮望着外头,真就发起了愁。
崔女史起身,走到承福郡主旁边,低头问道:“替徐公子担心?”
“徐公子的爹爹被贬成了小吏,以后他可不就失了依仗,”承福郡主连叹了好几声,:“我竟是担心,会影响徐公子前程!”
“徐侍郎只是贬官,称不上坏事,想必圣上只是给他个教训,且徐氏乃是世宦高门,已有上百年的根基,岂会因为徐侍郎出了事儿,便就此倒下,郡主多虑了。”崔女史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