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笑姑娘一直四处看顾，是这里有什么不妥？”
“不……”曲笑伸手拿起桌上的小茶盏，入手凉凉的，是木叶天目盏，盏底的木叶纹路清晰可见，像如此精致的器物，白日贺周围有数不清的，每样东西都精致昂贵到不行。平日都是跟着师父一起出来见掩月派的人，见也都是说些事务，她不敢四处乱看，怕失了礼数，今日细细一看，这才惊叹掩月派的财力真不是普通小派可比的，就算是清风会，也是远不能及。
不过曲笑外出一般比较在意身份，时刻不忘自己是清风会的弟子，不想表现得过于无知，所以只是一看，便收回了手，摇摇头，讲起了正事。
“含山县死的都是些青壮年男人，现在还没有消息说是其他人也出现这种情况吧？封闭这整个县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尤其是今日的情况，那老人说自己几天没有出去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白日贺亲自为她添了杯茶水，碧莹莹的，茶叶的残叶在茶盏里面打着旋儿，茶香四溢。曲笑就是再不懂茶，也知道这绝非凡品，不过不动声色地端起一抿，茶是凉的，凉气直到心底，很好的消暑饮品。
在曲笑有限的这小半辈子里，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的茶水。
白日贺点头，一次次给曲笑续茶，对曲笑所说的问题，一律都是“你说的对”。
“那要不要考虑撤人？你们掩月派还能光来这含山县不成？”
只有在撤人这个问题上，白日贺才摇了摇头，“我们这也是为了县里的百姓安危着想，即便是我们这样严加看守，昨日仍然在县中上报一名死者。何况现在没有除青壮年之外的人死去，怎么能保证日后没有？我们掩月派就是如此，眼下这情况看起来我们搞得麻烦，其实一劳永逸。等抓住那行凶之人，便可当面与魔教对峙。”
“现在还没有抓住？只是一味死人？”
“说来惭愧，确实如此。”
曲笑唔了一声，咬住了茶盏边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连忙把茶盏放开，十分不好意思地向前推了推，清了清嗓子，“那我可以见见昨日死去的那家人么？”
白日贺看着她，轻笑一声，“自然可以，没有想到曲笑姑娘看起来英姿飒爽，竟然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小动作。”
一直正经谈事的曲笑大方承认，“小时候留下来的毛病，无意识就会做出来。”
“感觉离姑娘一下子近了许多。”
曲笑笑着回应道“没有没有”，一边听到外面有清风会的小弟子叫她，于是连忙告辞出去。白日贺见她慌忙出去的身影，不自觉跟着笑了笑，拿起她刚刚咬过的茶盏，轻轻摩挲边沿。
“全程跟着曲笑，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屋中除了坐在桌前的白日贺，并无别的人影，片刻之后，才有一种听起来很厚重的声音缓缓道，“是。”
*
虽然不再是清晨，飞仙楼上依旧是四面透风，倒也凉爽。柳临池终于发现了任行道的不对劲，伸手推了推他，然后一脸凝重地转过头，对陈霜尽道，“他好像死了。”
“……不至于。啊，是在下昨夜点了他的穴道，忘记解开。”
陈霜尽连忙替他解开穴道，刚能动的任行道瞬间睁开眼睛，拉着柳临池的手，两人一起飞扑到陈霜尽的怀里。
“快跑！有蛇！”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之所以柳临池能听到这一丝颤抖，是因为他的声音无比大，震耳欲聋。
还处于懵懂状态的柳临池朝他的床上看了一眼，凌乱的被子中，果然有着一条成年男子胳膊一样粗的蛇，蛇身是黑漆漆的，但不知是窗外的阳光还是什么折射，一身鳞片还发着诡异的红光。
“啊！蛇！”
“蛇蛇蛇蛇蛇！”
因为背着身而什么都没看到的陈霜尽接受着左右两边同时发出的尖叫声，差点失去自己宝贵的听觉。
还不等他回身看看，就已经被左右两人夹带着，一起冲出了房间，等他的意识跟上他的身体，回了魂儿以后，陈霜尽无奈地看着两边抱着他的两个青年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两个很配。”
柳临池因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抱着陈霜尽的一边确实让人感到我见犹怜，呵护之情顿生……就是另一边身高和陈霜尽差不多的大男人一手抱着柳临池，一手抱着陈霜尽的腰，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煞风景。
“嗯……柳姑娘不要怕……”
“是，临池你别怕，我保护你。”
陈霜尽动了动自己被任行道锁起来的胳膊，“在你保护别人之前，可否把我放开？你锁的我太紧了。”
“……我松开你会很没有安全感。”
柳临池弱弱说，“那把我也松开吧，你锁着我的脖子我都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等到任行道终于从自己的恐惧中挣脱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房门自出来时带上之后，一直没有打开过。陈霜尽安抚好柳临池和任行道，才终于有自己的时间思考。
“最近有人针对我，这些事情发生的实为频繁。前些日子我路途中遇到一群刺客，行动有序，像是培养了很久的。我们的人擒住了一个，但是那人立刻服毒自尽，搜遍全身只发现了一块玉牌……是你们魔教的玉牌。”
柳临池自己确实有一块玉牌，魔教中的人也确实人手一块玉牌。她的写着“教主”二字，其余师兄弟都是自己的名字。因为黄复记性不好，也懒得起名字，前两年已经统一改成了数字。真名只有关系好的师兄弟私下里互相叫叫。
“玉牌倒是的确是我们的东西。不过……这玉牌在教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或者是专门的身份凭证。当初这玉牌只是两年前五师兄下山采买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市面上大量玉石出售，价格极其便宜。他当时人缘一直不好，于是随便买了一两筐，回来雕刻玉牌，给师兄弟们分发了，也正好因此当上了领事师兄。也就当时在场的师兄弟们有，新入教的弟子都没有见过这东西。”
不过无论柳临池如何解释的合情合理，任行道和陈霜尽却不怎么相信。
“那玉牌上可有数字？”
陈霜尽仔细回忆道，“十六。”
十六师兄柳临池认识倒是认识，就是不熟。这位师兄每次也是负责外部事务的，成日里在外奔忙，柳临池又是没下过山的，不怎么了解这些人。
她只好闭嘴。
“那蛇怎么处理？”
陈霜尽看了任行道一眼，欲言又止欲言，“其实很好处理……”
正常男子都不可能被吓到和女子一起高声尖叫的。
任行道略微尴尬地看了柳临池一眼，很快这点尴尬就烟消云散，“我就是穴道封久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觉得处理起来并不麻烦，这条蛇看起来也就两米长……有点像妖物，其他都没什么的很好处理。”
天晴了，雨停了，任行道又觉得他行了。
陈霜尽知道他也就能说，让他去做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也便自己走向屋门，果不其然，任行道拉着柳临池的手狂退三米远，差点就越过观景台跳下去了。
虽然看起来这蛇也很好处理，不过陈霜尽害怕不慎让它跑出来，吓坏这一对儿玻璃做的人儿，所以还格外小心了一些，只把门闪开一道缝，自己快速从缝中进去，屏气朝床边走去……
剑尖挑开顺滑的被子，没有想象中跳出的一条蛇，只有一股恶臭散发出来。陈霜尽索性直接将被子抬开，却没想到那蛇已经断做两截，墨色的血沾在被子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他反胃。
陈霜尽用被子蹭蹭剑尖，转身走出房间，对正缩成两个蛋的人说道，“已经死了。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住了。”
“没有听到一点打斗的声音？”柳临池从任行道身后探出一双眼睛，“陈大哥你好厉害啊，怎么能这么快……”
“这就叫上大哥了？”任行道不满地靠在柳临池的身上，“你怎么不看看是谁一直护在你身前，保护你爱护你……”
柳临池抬抬腿，“是你，但你怎么现在还躺在我的腿上不下来？”
任行道沉默了片刻，因为自己腿吓软了站不起来。
“不是我做的，那蛇我一进去，就看到它死在了床上。”陈霜尽抚着下巴，对耳旁的声音充耳不闻，“我最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又结识了什么人……”
有人追杀实属意外，但是有人搭救也不是意料之中的事。
“二位接下来要去何处？”
听见陈霜尽的问话，柳临池立刻放弃了和任行道毫无意义的言语交谈，连忙回答道，“含山县，去找曲笑，我早些找完早些回一趟清风会。”
“那倒是巧了，我也接下来要去一趟含山县，不如我们三人同行。”
“好。”
“不行！”
任行道暗戳戳地拉过柳临池，“你忘了他现在有仇家？他跟在身边我们多危险！万一再出来条蛇，你说是你不害怕还是为夫不害怕？”
“那就让陈大哥自己走？太不讲义气了吧？”
“义气能值几个钱？”
耳力比较好的陈霜尽默默听完了全程，心里暗叹，不愧是外界传的那样，清风会少主比魔教还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