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压得很低，晚间没有月光，疏星几颗。含山县的人更不愿意出门了，也不愿意再见清风会和掩月派的人。不知道哪家先开始，在自家大门口上挂了牌子，“清风会与掩月派不得入内”，整个街的人纷纷效仿，一块接一块雪白的牌子挂在门外面，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街上安静的像在发丧。
刚死了两个男人的一家确实在发丧，全县也就只有她们一家敢往外跑。那个妇人忙着自己兄弟和丈夫的丧事，背上背的小孩发出细细的哭声，在街上从街头哭到街尾。
再晚一点的时候，妇人家挂起了白布，领着街上一排白牌子，含山县像个鬼城。
“真的不是十三，真的不是。”
“姑奶奶，”任行道蹲在地上，扶着她的膝盖，“你听我说，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咱们得有证据证明不是吧？你这么单纯，你知道什么呀？魔教的事情你参与过几件？”
柳临池低着头，“虽然我没有参与过，但是很多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你一个底层弟子，还没下过山，你能知道几件？”
“我……我是……”她看了任行道一眼，有点害怕说出自己是教主的后果。
她虽然看上去像个挂名教主，但黄复也是真的实心实意以后要把魔教交给她的，平日里魔教的事情虽然不经她手处理，但黄复在教导她的时候会告诉她，绝大部分行动她这个小教主都知道。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那些魔教的日常运作，一门心思都是报仇报仇。但就她知道的这些事来说，真的没有类似这样的事情。
虽然她确实发现师父有些事情瞒着她，但师父有说过，他也是为了扳倒清风会，等成功以后会全部告诉她。
她没理由不相信。
但是任行道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徒劳地劝着柳临池，让她不要待在魔教。
“你就说信不信我吧。”
“信，肯定信。”
“那好，你好好对十三她们，我去找证据，肯定不是我们魔教的人做的事。”
任行道连忙点点头，“她们住的好着呢，这事本来也还要好好调查一番，你要做的事情，我不会不帮你的。”
他声音很温柔，柳临池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还是很靠谱的，不由得就想多依靠他一会儿。然而越靠近他又越害怕，总有一天她还要回去，任行道不明白，但她明白。等她想办法杀了任侠，估计之后两个人就会带着恨意各自分开了吧。
于是她收起心里那一点点对于任行道特别的感情，冷漠地听着他说出的话，即便那些话让她感觉有点温度。
*
“十三师姐，咱们就被困在这儿了啊……”魔教弟子全部被关在一间屋中，条件并不像柳临池想象的那般好，外面已经让白日贺布置好了人，基本上没可能出得去。
被困了半天的魔教弟子百无聊赖聊起了天，“咱们小教……”
十三原本在闭目养神，此刻连忙踹了那小弟子一脚，使了个眼色，“你想害死她啊？”
被踹的小弟子委屈地揉揉腿，“是柳姑娘，能不能快点把咱们救出去？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叛变了的样子，怎么跟清风会的草包少主走得这么近啊？”
十三利索地又给了他一脚，“你少瞎说了，你没那个资格议论临池，她就算投奔了清风会你也是她手底下的人。”
“那你到时候真的跟她一起叛变啊？”
“我怕这是清风会的在迷惑临池，她太单纯了。先在这里过几天看看，反正脱身我有的是办法，带她回教而已，简单的很。”
“十三师姐你好厉害！”
“行了，你们在这儿养精蓄锐就好了，来的路上本来就不顺当。我现在正好趁着这两天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人路上多次阻拦我们，要是没有这些事，我们早该到了，现在临池都应该和我们回教待着了。”十三继续闭上眼睛，靠在墙上。
“就是就是，路上还折了我们两个师兄呢，真的可怕！”
“不能是清风会的吧？”
十三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啧，我闭眼的时候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要不是黄复把有能力的师兄都带去了，她也不至于带着这几个屁都不会只会瞎叫唤的小师弟上路。
她一脚踹过去，周围的三个小弟子飞到了墙上，起来揉揉背，见十三的眼睛又闭上了，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
“任兄，魔教这些人抓住了，我那边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走了。”
任行道替柳临池把门关好，带着陈霜尽往县西小药铺走，“你有什么要事，不会是因为我师姐跟白日贺在一起，受不了，所以跑路了吧？”
陈霜尽心下讶然，没曾料想到这个草包还真的懂点东西。
“我有点不明白的是，我怎么从来也不知道你喜欢我师姐，你没告诉过她？”
陈霜尽叹了口气，“没有，我本来想再过几年再告诉她。你师姐一定对清风会感情很深，一时半刻也不愿意嫁到我们掩月派来，没想到半路被别人抢先了，现在就是很后悔。”
任行道看了看路，确认没走错，才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觊觎我师姐几年了？”
“十二年了。”
“我靠！”任行道转头看着他，“你是个什么物种，十二年你就楞是一句话没说过？就这么看着你师弟几天把她搞到手？”
他本来以为陈霜尽对曲笑也没多深的感情，平日根本没有见他向曲笑过分示好，也没有主动来清风会找过曲笑，每次只是事务上有联系的时候见几次面，没有联系的时候就像互相不认识似的。也就是经常两派联系的时候，掩月派掌门喜欢带着自己的儿子陈霜尽，比较少带白日贺，所以曲笑对陈霜尽更面熟一点，两人也没过多说过话。
谁能想到这人不声不响惦记他师姐这么久啊！
“你是不是傻？你跟我师姐也没做过什么比较亲密点的事？比如没事务的时候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
陈霜尽喟叹一声，“有的，我五年前有一次和你师姐一起出去，和小弟子们走散了，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连翻了三座山。”他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面上一派心驰神往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能跟着我的速度翻三座山的，任兄，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
“……不太能。”任行道照例走进小药铺拿了几副补药，塞到陈霜尽手中，“你去给我师姐送去。”
“我不去，我不见她。”
任行道恨铁不成钢道，“爷这是可怜你个大傻子，传授给你点过来人的经验，你这么一直不说，什么也不做，媳妇会从天上掉你怀里吗？”
陈霜尽推开他想要给药的手，“天上掉下来的媳妇我也不想要，我真的要走了。你和临池姑娘不要告诉曲笑这件事，不然我和我师弟日后不好见面。”
“你去哪儿？你真放弃了？”
“是，正好掌门派我去一趟远的地方，我避一避。”
“那行吧，你也别太难过，好姑娘哪都是，我师姐平时挺凶的，你跟她接触不多你不知道……”
“我知道，训小弟子的时候，我看见了，当时吓得我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的所有事情你都会不自觉注意，哪怕只是很小的一点事情，也会记得。”
任行道这下是真没话说了，之前还很支持白日贺，纯粹是因为小心眼地记恨陈霜尽是柳临池喜欢的样子，现在看来，这点记恨简直幼稚极了。
“是不是他俩掰了你才能继续追我师姐？”
陈霜尽点头，“当然，这才是正人君子的做派。”
“……行吧，后会有期，你早点回来。”任行道心里反复推敲了一下，从各个方面来说，陈霜尽更有可能继任掩月派掌门，曲笑嫁给他比嫁给白日贺对清风会更好。况且，现在他看陈霜尽越看越顺眼了。最主要的是，对于他暗恋师姐十二年这件事，任行道打心里十分敬佩，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长情过。
陈霜尽是要做正人君子做到底了，他任行道可不是这样的人。心怀师姐幸福的好少主当即决定，一定要拆散这对刚凑在一起的鸳鸯。
……
“看来我们很快又要分开了。”
曲笑觉得身子好了些，正在少做些活动恢复恢复状态，听见屋里看着书的白日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
“眼下魔教的人已被抓获，这任务快结束了，转眼就该走，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吧。这次的任务你们掌门说含山给了一百两银子，要分给我们掩月派五十两，我们自觉也没出什么力，就不拿钱了，让你们掌门别往我们那儿送了。”
曲笑连忙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你和我们掌门商量。再说谁说你们不出力？从开始就是你们掩月派干事了，我们此次主要是为了陪着少主玩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