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什么？”苏韶光抬起头来，嘴边还沾着饭粒。
“这段时间看你好像光顾着录音，没怎么准备竞选啊。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就准备你自己的吧。要是连内部的竞选都赢不了，我就别在汀兰混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林小鱼被他这种态度搞得有些恼火，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今天看了宁帅发的一个视频，他进步真的很明显，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了。我希望你端正一下态度，别把其它人都不当回事，不然的话会吃大亏的！”
“小鱼，你今天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说话跟我妈一样唠唠叨叨的。”
“我这是唠叨？你要不信，可以自己看一下那个视频。”
她拿出手机，想要找出那个视频来给苏韶光看，但苏韶光却扭过头去，眼睛已经不再直视她，似乎对她说的话完全不相信。哪怕林小鱼把屏幕举到他的面前，也都不带看一下的。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微微皱着眉头。
“行了，行了，你不用在我面前渲染他多厉害。我跟他共事也有三年了，不比你了解他吗？你要对你曾经的男朋友有信心，就算现在不是了，也用不着这么看不起我吧？”
“我看不起你？你是从我哪句话里得出这种结论的？只是让你重视一下，别那么轻敌，怎么越扯越远，还说什么信心不信心。苏韶光，你今天不会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找我抬杠的吧？”
“貌似这个话题是你引起来的吧？要说抬杠，恐怕也是你在先。本来我还想着你叫我回来吃饭是因为什么呢，到头来就为了个这！林小鱼，以后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用不着这么弯弯绕绕。”
林小鱼感觉自己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胸膛里的怒气已经快要爆炸了。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就因为说了几句逆耳的话，结果就闹成这样。而且苏韶光今天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和之前的大不一样，仿佛面前这个人不是他，而是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在印象中，他从来是很谦虚，甚至有点谦卑的性子，怎么自从竞选开始，突然就狂得没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呢？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可能就是听信了什么谗言。
“我只是出于自己的角度发表一下看法，你不接受就算了，还说这是抬杠！而且你明知道马上要竞选了，非但不准备，还加大工作量，是想捞够最后一波钱之后就退休了？我输掉竞选大不了给别人当配角，你要是输了，在汀兰就真混不下去了！”
之前那些话，苏韶光还只是不太爱听，但刚刚这句，却触到了他的逆鳞。他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摔，弹到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站起身来，将椅子拉到一边，随后站在原来坐着的地方，努力呼吸着。
“捞钱？我去录音棚正常工作，你说我是捞钱？咱俩住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难道就不好奇，日常开销是从哪来的吗？”
“你工作没问题，但是非要在这个时候吗？你知道其他配音都在怎么准备吗？他们推掉工作没有损失吗？有损失。但是为了赢得竞选，给汀兰拿下项目，这些人都在努力！而你呢？贪图一点蝇头小利，把最重要的事当成芝麻一样丢弃！我奉劝你，要是不想选了，干脆就退出，别到时候被人比下去，丢人现眼。”
林小鱼也站起来，双手拄着桌子，针锋相对。她的脑袋里不停在幻想两个场景：一个是苏韶光拿着挣来的一丁点配音的酬劳沾沾自喜，还有一个是他被宁帅打败，落寞离开的背影。这两种情况她都不想看见，但这是以后很可能会发生的事。
“放心，我再怎么着也丢不了你的人。要不是他们放弃了那些工作，剧组也不会让我接手。你以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哪来的？在那部电影之前，你好像根本就没什么收入吧？就算有，你也不会用到生活上来。要是我不多挣些钱，你连今天的菜都没法做知道吗？”
“不好意思，今天的东西都是我买的，不要说的好像都是靠你一样。我好歹也算圈里有一号的，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用不着您施舍。”
“行，就算你能自食其力，但是我已经说过很多遍，宁帅的实力我很清楚，不需要你在这里长他的志气灭我威风。有这个时间，还是想想怎么应对薛涵情吧，她对你的挑战可是实打实的。”
“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被保送了？”林小鱼冷笑几声，说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比我更输不起。要你好好准备，料敌从宽，反而成了我的错了！”
“笑话，我有什么输不起的？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输，别说是宁帅，韩墨香来了我也照样不怕。你要是对我没信心，觉得宁帅有本事，现在就可以找他去！”
“你说什么？”
她怔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苏韶光竟然叫自己去找别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即便是在三年前，他们分开的时候，也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前几天还细心帮自己擦药，轻轻地自己抱上床的那个人，现在竟然叫自己离开，这个反差实在是有些大。林小鱼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抿紧嘴唇，强忍着想要爆发的冲动。
“另外，我还想告诉你，只要能够帮汀兰赢下总竞选，你和师姐谁上我都无所谓。我苏韶光从来就不受搭档的限制，生活上也是同样的道理，离开谁都能活。”
“是吗？那之前在饭店里，是谁装作自己有未婚妻，然后在我面前······”
“够了，不要再说了！”苏韶光大喝一声，打断了她，“现在想想，我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换了什么？连一句鼓励都没有，好像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谁体谅过我？谁又关心过我呢？”
“你今天真是疯了，是疯了！”林小鱼被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给吓到了，不停摇着头，“是不是有谁给你说什么话，让你回来这副样子？”
“没有，我只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而已。还要多谢你今天这些话，让我有机会想说的都给说了。不然的话，不知道还要憋到哪一天。”
既然是他的心里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林小鱼苦笑了几声，轻轻鼓了几下掌，仿佛在赞扬他刚才情绪化的“表演”。只是，被他这么连吼带吓唬，着实是有点亏，如果不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似乎有点不太对等。林小鱼活动了一下脖子，开口道：
“从今天开始，到竞选当天，我会一直准备，尽力去拼。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接受。如果你到时候真像你自己说得那么厉害，替汀兰把这个项目拿下来，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要你输了，或者平分秋色，别怪我到时候不帮你！”
说完，她没有再听苏韶光的下一句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只留下餐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有一个情绪激动的家伙。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小鱼闭关修炼，不仅是不去汀兰，甚至连客厅都不去了，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专心准备。那个房间里有一套老旧的录音设备，是汀兰早期的时候用的，后来录音棚里换了新设备，苏韶光就把这套旧的给带回了家，现在正好方便了她。每天从早到晚，都能看到她戴着耳机，录一遍音，然后自己再听，找出不足，接着再录一遍，周而复始。如此的用功程度，堪比她当年考大学的时候。那次她获得了一个好结果，这次又会如何呢？
时间转眼到了竞选的前一天，汀兰的微信群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哪怕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从群里也看不出一点生命的迹象。因为他们都知道，明天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机会无疑是千载难逢的，要是抓住了，没准能够一飞冲天。而对于已经站在顶层上的几个人，压力则更加明显。下面的挑战者输得起，即便没有成功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名声和工作，但自己要是输了，影响可就大了。不仅是汀兰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而且还会成为职业生涯的污点，被人嘲笑。
林小鱼望着手机屏幕，点开了另一个群。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也是毫无动静，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一天前，陆明轩问自己几天没去汀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而她也只是简单回了“没事”两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眼看就要到零点了，距离竞选开始还剩下九个小时，平常说说笑笑，一起共事的伙伴，马上就要成为针锋相对的对手，确实有点转变不过来。不过，她相信，专业上的高下，并不会影响生活中的关系。不管明天的结果如何，他们都还会是最好的朋友······吧？
在入睡之前，她在小群里打出了这么一行字，作为送给他们四个的最后宣言：
“結果はどうであれ、勇敢に前に進み、頑張ってください（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勇敢向前，加油）。”
第二天早上八点，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林小鱼早早到了汀兰总部，开始检查各项工作的情况，确保一会儿开始的竞选万无一失。因为陆明轩不参加竞选，所以他今天不会来这里，薛涵情因为交通堵塞的原因，现在还在路上。至于苏韶光，自己出门之前看了一眼，应该还在睡着。
在检查了一圈之后，她坐在椅子上，拿出一瓶风油精突破在太阳穴上，来保证自己一会儿能够精神百倍。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了动静，有一男一女两名老人走了进来。他们虽然头发都白了，但是走起路来速度却一点不慢。远处一看，还以为是中年人。林小鱼见到他们来了，立刻站起身，走过去笑脸相迎，喊道：
“哎呀，林老师，吴老师，你们怎么自己过来了，我还想去接你们呢！”
“不用了，你们已经够忙的了，就不麻烦你们了。我和吴老师自己走路过来，就当锻炼身体了。”
说话的这个人名叫林建康，是苏韶光和薛涵情的老师，也曾经教过林小鱼的班一段时间。他作为江元大学配音班的创始人，十余年来教出了许多优秀的配音演员，其中有些已经成了业内知名的配音。他自己也配过许多电影，在译制片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您真是折煞我了，林老师，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也是人手不足，时间太紧，不然的话······”
“好了，好了，小林，你不用自责。能下定决心走出国门，闯荡更大的舞台，你已经做得很优秀了。现在回来，该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旁边这位老太太叫吴月，是林小鱼那一届配音基础课的老师。她和林建康一样，都是配音界的老前辈，有过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相比起林老师，林小鱼对她的感情要更深一点，也更喜欢她当年对自己的鼓励和引导，就像现在这样。
“吴老师，我们搞这个竞选不是为了要分出什么高下，主要是想借这个机会能够促进一下成员之间的交流，了解一下各自的水平。不管这次结果怎么样，大家以后还是要一起共事的。”
“话是这样没错，但既然是比赛，就总会有输赢。”林建康四下看了看，“我猜，这个主意肯定是小薛出的。”
“您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想法刚才已经说出来了，所以不太会主动搞这种竞技性的活动。小苏虽然争强好胜，但是不会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搞，只剩下小薛了。这个丫头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