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还是来这里了,看来我没猜错。”
林小鱼转过身,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但发现自己背后的人是他后,便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转啊?”
“你不也一样吗?我这两天怎么都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
“我没事,这段时间比较敏感,不方便和外人联系。不管是让他们知道我现在这样,还是把他们给牵扯进来,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是吗,那我就能明白了。”苏韶光抬头看着被灯光装点着的喷泉雕塑,微微摇摇头,“前几天你妹妹打电话过来,我听她声音中气挺足的,身体应该恢复得挺好。”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这段时间我就担心她那里。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接了那些电话,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反正也没几个电话,人我也都认识,好说话。”
两人短暂陷入了沉默之中,谁也没有再轻易开口。林小鱼知道,他专程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说刚才那些话的。特别是看到苏韶光满脸憔悴的样子,已经能够猜到他这几天的状态是什么样了。可即便这样,还是强撑着跟自己说没关系,更加显得让人心疼。林小鱼闭上眼睛,隐约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
“你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吧?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来这里,专门来找我。”
“没错,咱俩之间应该没有秘密了,谁也瞒不住谁。这几天我得到一些消息,有些疑点,我······”
“韶光,我知道你那些疑点是什么,但先让我把话说完,你再问我好吗?”
苏韶光注视着她,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临近喷泉边,风里带着水气,显得更加寒冷。毫无阻挡地吹拂在皮肤上,瞬间将鸡皮疙瘩给激发出来。林小鱼双手环抱着自己,上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来增加温度。
“我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结果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了。即便以后证明我的清白,对汀兰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明天我会主动退出汀兰,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惊讶。”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我记得在会上的时候,你可是······”
“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变,我们的思路不能僵化!”林小鱼的话音里已经能够听出来哽咽,但她深呼了一口气,保持情绪稳定,“这样耗下去,咱们几个谁都得不到好处。倒不如牺牲我一个,换取汀兰的长远发展。反正我已经离开过三年,多离开一会儿也没什么嘛。”
“你是在考虑汀兰,考虑长远的发展和利益。但是,小鱼,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苏韶光指着自己,声音突然变大,“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信誓旦旦为你辩护,说你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甚至以我的职业生涯当赌注!可你现在竟然说要退出?那请问,你把我置于什么境地了?”
“对不起,韶光,我也不想这样······”
“不光你不想这样,大家都不想这样!”他坐在喷泉的水池边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就像你说的,离开汀兰,就能够万事大吉吗?要是这样的话,当初开会的时候,我直接同意薛涵情的意见,把你开除不就完了吗?”
“但是现在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离开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了!”林小鱼的身体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用力眨着眼睛,来控制自己的泪水,“要是有别的办法,你觉得我行这种下策吗?”
“既然知道是下策了,为什么还要做?你难道不清楚,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汀兰,会让你在国内彻底没法翻身吗?”
“清楚,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做好牺牲准备了,大不了转行,重新来过嘛。”
“重新来过?你以为你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啊?告诉我,除了配音,你还会干什么?”
“我······”
林小鱼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的确,活了快三十年,她几乎把三分之一的时间都献给了配音事业。除了生活技能,她翻遍自己的记忆,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用来自食其力的技艺。她像具皮囊一样,毫无生气的坐在水池边上,低着头,不再说话。
“张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也许我们把这件事想得太悲观了。汀兰受到的影响不一定咱俩想得那么巨大,你没准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更上一个台阶。”
“更上一个台阶?他还真会说风凉话,具体什么样我清楚得很,保住名誉就不错了,哪敢奢望其它的啊。”
“用不着奢望,这种事情是水到渠成的,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苏韶光扭过头,凝望着她的侧脸,发现她耳边的碎发,伸手想替她拨到耳后。但刚伸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停在半空中,仿佛一张定格动画。
“对了,有几个问题,这几天一直困扰着我。正好今天你在,能不能回答我一下?”
“我还以为你被我打断之后会忘了呢,看来我低估你的记忆力了。”林小鱼讪笑几声,“问吧,我听听看,和调查组问我的那些是不是一样的。”
“听你妹妹说,她的医药费,是你一下子全部转给你爸妈的,是吗?”
“没错,这个他们问过了,而且还查了我的银行流水。”
“那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她突然反问道,“是不是应该承认,我泄露了片源,盗版商给了我一大笔钱,然后解决了我妹妹的医药费?”
“所以,你把每一分钱的来源都跟他们说明了?”
“对啊,这个要是解释不清楚,我还会在这坐着吗?”
苏韶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时观察着她的表情,特别是眼神,那是最能够反映一个人内心状态的窗口。就像之前说的,自己和她之间是没法撒谎的,因为对彼此的了解已经没法掩饰了。观察了几秒种后,他松了口气,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之前你录音的时候,你们录音棚的电脑是不是被人动过?”
“这个啊,那天下午于警官把我叫去问话的时候,就问了这个了。当时那个配音导演口口声声说电脑有被动过的迹象,上面也提取到了指纹,但是除了这个,就没有其它的证据了。指纹只能证明有人摸过鼠标键盘,至于有没有登录,还说不好。”
“那个指纹是谁的?你的吗?”
“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悔!”林小鱼说着,右手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来发泄情绪,“当时真是手贱,碰了那个破玩意,不然的话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所以,因为上面有你的指纹,他们怀疑你盗取了里面的资源,是吗?”
林小鱼脸上浮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刚想往后仰去,突然想起来那是喷泉水池,立刻收了回来。风比刚才刮得更加猛烈,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透不过气。
“那,你觉得我会干那种事吗?”
“我觉不觉得并不重要,因为决定权不在我这里。”苏韶光用力抬起嘴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放回口袋里,“至于我的态度,应该不用再说了吧?”
“当然,这种时候你这么挺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过,关于我决定离开汀兰这件事,你是同意还是······”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都不敢说完。潮湿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甚至打起了喷嚏!要在以前,苏韶光一定会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披到自己的身上。然而,现在他却没法做了。一是因为关系,而是因为他只穿了一件T恤,没有别的衣服了。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苏韶光如法炮制,用了同样的语句。
“看你那个反应,应该不会吧?”
“我什么反应其实并不重要,因为退不退出决定权在你。如果你坚持认为自己的理论是对的,那我也只能默认这一切的发生。谁让我天生就不喜欢强迫别人,这一点没法改。”
“所以,你是准备······”
“咱们都是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利害关系我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反正你只要记得,我一直在支持你,这就够了。”
苏韶光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林小鱼低头看了一下水池边和地面的距离,再看看面前的那只手,还是那么熟悉,毫不犹豫地抓住,借力站了起来,两人的身体瞬间贴近了,距离小到很难分辨。
“以后每天有时间的话,微信发个数字,让我知道你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林小鱼以为他会顺势揽过自己,拥进怀里,像原来安慰自己时那样。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把自己的手放到脸边贴了一下,然后轻柔地放下,转身离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极了欧洲绅士。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的距离随着步数的增加而越来越远。林小鱼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他,心跳开始加速,脱口喊道:
“韶光,你依然还相信我,对吗?”
“傻瓜,我不相信你,还会相信谁呢?”苏韶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右手握拳放在胸前,轻敲两下,“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放心吧,真相迟早会大白天下的。”
“那我明······”
她的话刚刚起头,苏韶光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喷泉旁边的灯光见状,也很有默契地熄灭。怕黑的林小鱼不敢再多停留,朝着路灯的方向跑去,不知是在追寻光明,还是在追寻心中的希冀。
前几天由于各种事情的影响,导致苏韶光的工作状态很成问题。虽然客户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自己总是觉得发挥得不够完美,想要推翻重来。然而,与之相反的却是薛涵情,这几天不是重录,就是在重录的路上。她一度认为这些客户都是在针对她,总能提出各种奇葩的要求,类似于“五彩斑斓的黑”这种,简直要把人给逼疯!这样的日子薛涵情实在没办法再忍受,便一股脑把它们都给推掉,叫着陆明轩一起,到著名的文化之都兰汇旅旅游,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不过,对于薛涵情这种心系事业的人来说,即便旅游,关于工作的电话也一直没断过。哪怕在看景点的时候,手机也没离开过视线,一直在处理公事,搞得陆明轩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干嘛的。在参观兰汇镇守使府时,或许是紫外线太过强烈的缘故,又或许是她完全不搭理自己的态度惹怒了陆明轩,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手机夺下来,然后锁了屏幕。
“你干什么?快点还我!”
“好不容易挤出几天时间来旅游,你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那还花钱来干嘛?”他把手机伸到远处,不让薛涵情够到,“就算你不把钱当回事,也得尊重一下我吧?”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这些地方我小时候都来过,没什么新奇的,只是因为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才来这里玩。”
“可是我没来过啊!就当陪我逛逛,你也先把手机放下,别这么心不在焉的。讲解员这么尽职尽责,起码得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吧?”
“哼,你道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我真的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邮件要发,你先让我发完,然后再陪你好好参观,怎么样?”
薛涵情说着,偷偷靠近自己的手机,想要趁他不注意直接抢回来。然而陆明轩瞬间就识破了这个小伎俩,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在她要够到的时候再放下来,来回如此,终于把薛涵情给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