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帅离开办公室后，整整五分钟，他们俩都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其实之前苏韶光有想过开出一些条件，或者说句好听的话，来挽留一下。可是见了面，心里的一股邪火就压不下去，总要忍不住驳斥他两句。不知道是因为前几年自己不在状态的时候他耀武扬威，还是最近的一系列烦心事，导致这次谈判最后以破裂收场。
“小鱼，其实我······”
“我知道，你其实有挽留他的意思。”林小鱼扬起嘴角，笑眼弯弯地看着苏韶光，“但我刚才已经听出来，他是铁了心要走的。”
“估计是韩墨香给的钱太多了吧，换了谁都会······”
“这几年他在汀兰挣得也不少，而且韩墨香又不是什么富翁，能拿出多少钱？”
“那这是何必呢？冒着违约，吃官司，丢掉名誉的危险也要离开。”
“你没听他说吗，在汀兰永远只能在你之下，估计是那次内部竞选刺激他了吧。”
“内部竞选？那对我来说就是走个过场，咱俩才是最能······”
“还嘴硬呢，你当时差点就翻车了，还跟我吵架。”
“那我不是······”
“行了，不说了。现在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要不要起诉他？”
又一次陷入沉思，又一次陷入沉默。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么接下来面临的处境就更加严峻了。打官司这种事他们并不擅长，以前也没做过，即便找律师，也要付出相当多的时间，精力还有金钱。纵观之下，汀兰似乎已经无人可用了，有没有这个能力和他打这场官司，似乎是个未知数。
“小鱼，咱们账面上还有多少钱啊？够请律师的吗？”
“应该是不够了，咱俩最近也没什么钱。成员们要是知道宁帅走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想法。要是再走几个，汀兰估计就······”
“不管走多少，汀兰还是会在的。当初只有咱们两个，不也撑下来了？”苏韶光右手握拳，不停击打着左手掌心，“关键这口恶气我咽不下，薛涵情也被他给玩了，难道就这么白白的算了？”
“当然不能算，可是现在咱们没有能力和他耗了！”林小鱼知道周围没人，干脆放开了调门，“我当初以为他是善人，现在比你还后悔呢，但又能怎么样？我敢打赌，宁帅在这个时候选择解约，就是算准了咱们不敢跟他闹起来，只能息事宁人。”
“凭什么？我苏韶光难道还怕他？”
“你当然不怕他，但是你们之间背负的责任完全不一样！”林小鱼站起来，走到苏韶光面前，背身指着半开着的门说，“他单身一个人，连女朋友都没有，有的是时间精力跟你耗。韶光，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可是汀兰还需要我们来管理，那么多成员等着接活。这时候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不然的话会前功尽弃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然比我还冷静。”苏韶光摇摇头，摸着自己的前额，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像你说的，咱们没法跟他打官司，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制约他了吗？”
“貌似还真没有，规定里有强制解约的条款，却没有强制留人的条款。当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是疏忽了。”
“别误会，我可没想留他。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必须得狠狠收拾一顿，然后开了才行！”
话音刚落，门口处又传来了声音。林小鱼走出办公室，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易小天和毕鹏飞！她正纳闷这两个人怎么混到一块，然后就被看见了。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一起到了办公室，开始商量新的对策。
苏韶光看见这两个人，就像饿了三天的人见到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就差直接扑上去了。但因为自己穿的是正装，扣子扣得比较紧，所以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否则容易出现一些服装损坏的问题。将他们请到沙发后，抢在林小鱼的前面，亲自拿了两个纸杯，接了两杯水端到两人的面前，让易小天和毕鹏飞面面相觑，感到受宠若惊。
“不是，韶光，你别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说。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还顾忌什么？”
“没错，苏老师，您就直接说，我们能承受得住。”
“好，那我就不绕圈子了。”他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反锁上，然后走到沙发前面，“你们知道宁帅的事吗？”
“能不知道吗？律师函都发了，我那天登了那个不常用的微博账号看了一眼，好家伙，私信快一百条了，都在问我怎么回事。”易小天讪笑几声，“估计那些在网上活跃的私信得炸了吧。”
“我和小鱼刚才和他聊了，这家伙态度十分恶劣，叫嚣着让咱们告他，还说合作到此为止。真不知道薛涵情当年怎么会把他给捧起来了，真是······”
接下来，林小鱼就跟他们俩简单复述了一下谈话的内容，当然，没搞清楚合同具体条款被嘲讽的那段她就略过不提了。说完之后，两个人的反应可以说是截然不同：毕鹏飞身体一起一伏，恨不得直接冲过去跟宁帅打一架。而易小天则坐在那里思考着，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苏老师，林老师，这个人敢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必须要受到惩罚。不然的话，那些本本分分工作，认真遵守合同的成员就要寒心了。”
“小毕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实际情况是，咱们根本没这个精力去跟他对抗。”易小天把杯子里的水喝光，然后说，“别忘了，韩墨香已经表示要替他解决一切了。如果引发两家团体的彻底决裂的话，这可就不是一个成员的去留问题了，而是整个圈里的大震荡！”
“我当然知道了，而且昨天韩墨香口口声声跟我这种花钱买人的行为是合理的，是优胜劣汰！气得我当场就怼了回去，还在那不服气呢！”
“既然这样，那咱们何必和他纠缠呢？还不如多拿点钱，来招新成员，重新开始。走了他一个宁帅，没准还能找到更好的。”
“我不是想挽留他，只是想让他别走得那么痛快。毕鹏飞说得对，如果他违反了合同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那对于其它遵守合同的人是不公平的。”
在他们说着的同时，林小鱼不停在看时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剩下三个人中，只有毕鹏飞发现了她的异常，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坐在那里不时挠挠脖子和下巴，来缓解犹豫带来的紧张。
“鹏飞，你怎么了这是？”苏韶光问道。
“没有，我就是看林老师她······”
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林小鱼的身上，没有任何防备的她被突如其来的眼神吓了一跳，手机下意识放到胸前防止被人看到屏幕。苏韶光以为她在背着自己联系什么人，想要查看一下，却被一把推开，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干嘛，小鱼，力气这么大？”
“谁让你没事凑上来啊，我是看还有多少时间，咱们下午还有个音要录呢。”
“还有要录的音？我怎么不记得了？”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眼睛突然放出光来，“真的是，我这几天被宁帅这件事搞得一团乱，都忘了今天在汀兰的棚里要录个音。”
“所以说，能维持工作，保证正常运行，才是最重要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后有机会找他算账。”易小天从沙发上站起来，觉得房间里太暗了，想去把百叶窗给拉开，但发现苏韶光站在前面，不好直接上手，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易老师，我不同意您这个观点。这次如果不了了之，没准会有别的反应。我家有个亲戚是开公司的，有一个员工违反了规定，结果他没处理，一大批员工都因为这个跳槽了。”
“那是做生意的，汀兰又不是公司，没人给成员发工资。再说了，这么多年，汀兰的成员来来去去不也换过几茬嘛，至于因为一个宁帅就这么生气？”
“不，根本不是因为宁帅，而是因为薛涵情和陆明轩离开的原因。”林小鱼收起手机，扭头望着他，“我说的对吧，韶光？”
这句话仿佛一道利箭，直接击中了苏韶光的内心。没错，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成员离开的事，甚至林小鱼自己还离开了整整三年。但那个时候四人组还保留着大部分，整个汀兰是有主心骨的。不管谁要走，都无法动摇汀兰的根本。然而，这次汀兰接连失去了几名在国内配音界都可以呼风唤雨的角色，现在宁帅出走又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几次重击砸下来，外界对于汀兰还有没有信心尚未可知，成员们会有什么想法，更是无从知晓。
易小天站在那里想了一下，扭了扭头，说：“这样吧，我去找他聊一聊，打探一下真实想法。这件事没准还会有余地，你们俩的身份确实不太适合再参与这件事了，除非打官司。”
“他还能有什么真实想法，无非是觉得比不上苏老师，想到个别的地方展示一下自己。要我说，他这完全就是······”
“行了，毕鹏飞，这件事你就不用参与了，没必要。”林小鱼走过去对他说，“刚才聊的那些话，千万不要外传，明白吗？”
“明白，这方面您放心，我嘴严得很。只是这次，真就打算忍了？”
林小鱼说之前看了苏韶光一眼，确认了之后回答道：“再商议，还没有确切方案。你先回去吧，有事会叫你的。”
他点点头，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把门给关好。易小天望着门口的方向，哑然失笑，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调侃道：
“这小伙子都被你们当成工具人了，真是够狠心的。”
“这算什么，当年我和小鱼跟棚的时候，连工具人都不如，不也过来了嘛。”苏韶光深呼吸了一口，拉开百叶窗，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当配音不经历这么一段时候，哪能成功啊。”
“问题是他做的这些跟配音都没关系啊，你们俩该教人家什么就教什么，别用了半天最后发张好人卡，那也太不厚道了。”
“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等这件事忙完了，肯定要重点培养他。”林小鱼拿过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当初他在培训课上被我当成教学工具，现在想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呢。”
“那他可真是有当工具人的经验，我是做不到啊，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养呢。待会我去找宁帅聊聊，看能不能有点转机。”
“尽力就好，小天老师，不用勉强自己。”苏韶光走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算是汀兰最有资历，最有话语权的人了。稳定一下军心，帮汀兰度过难关，你就是大功一件啊！”
“立功不敢当，反正作为老朋友，帮帮忙也是应该的。那我现在就去了，你们待会还要录音，别耽误你们。”
易小天急匆匆地从他们两人身边走过，离开办公室。此时注意到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苏韶光和林小鱼同时摸了摸自己的胃，舒展了一下身体，都不感觉有多饿，于是到楼下的咖啡厅喝了点饮料，然后便开始到棚里录音。
经过几天的调整，他们的嗓音状态都已经到了最好，整体录下来也是非常顺畅。经过之前那些大风大浪，现在这点小事已经不足以影响到工作了。完成之后，他们站在录音间里，商量着晚上究竟是在家吃，还是到外面去吃。就在这时，微信里突然弹出了一个红点，易小天同时给他们两个发来了消息。
“不好意思，我家里最近有些状况，需要一些钱。正好我的合同下个月就到期了，就不再续约了。以后见面还是朋友，各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