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嗡动之间，一个个人影从森林中鱼贯而出。
那些怒骂的声音在他听起来有些失真了，但他还记得无数的马匹奔腾时的马蹄声，空中一轮月弯弯，黑夜压平野。
他依稀有些想起了——
“枫，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你再进行这样高强度的对战了，你下线吧！”嘴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叶哥，我不会走的。”另一个少年回道。
听到声音，他忽然感觉心底一痛。
紧接着，大批人马蜂拥而至，带头的一人，手持酒葫芦，身上一袭华丽白衣，他的职业是丐帮，头顶显示游戏ID：醉心伤。
脸，在他的眼中已经模糊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只不过枫的脸格外清晰。
“不错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醉心伤哈哈大笑：“怎么样，叶无忧大神，你居然私自偷取公会资金，红叶知秋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他猛地想起来了一切。
游戏ID叶无忧，本名叶然。
他是叶然
“心伤，我真的后悔让你进公会了，栽赃陷害这一手，我真的玩不过你，枫是无辜的，取消他的追杀令。”嘴巴自顾自说道。
枫，快走！你下线啊！！
叶然在内心咆哮。
“叶哥，我们杀出去。”枫望着前方，斩钉截铁的说道。
身体无法控制，‘他’看着枫，两人一起扶持，最终成为了各自职业里最强的存在。
可是，现在风云突变，谁能想到就在今天，叶无忧被爆出私自偷取公会资金，甚至发布全服追杀令，击杀一次一万金币的悬赏。
而枫毅然决然的站在叶然的身边，已经和他击退了不知道多少的人。
叶然内心疯狂咆哮，几欲泣血：你快下线！
“叶哥，这么多年，感谢有你。”枫说完，就直接朝着对面的人群冲了过去。
叶然痛苦地闭上了眼。
但那一段声音和诅咒一般，固执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病人心跳又加速了，快快快，送急救室，怎么还让他打游戏！”
而刚冲进人群的枫，也猛地突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枫！”，他大声的呼喊着，可是再也没有了回音，而对面的人也是一脸疑问，他们听不到枫那边传出来的声音，但是发现人就这么突然的不见了。
“叶无忧，你也想下线遁吗？”醉心伤说道，而他的嘴角早已微微上扬。
这时候，叶然的身体依旧自顾自行动，“今日，我退游，但我永远是战神叶无忧！”
随后他纵身一跃，往背后的悬崖跳了下去——
叶然猛地睁开了眼。
等双眼缓缓适应了黑暗，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
原来——还是那个梦啊。
只不过是那段回忆的重现，他再怎么样也无法改变，只能被迫接受，一遍又一遍在梦中重演那个残忍的瞬间。
叶然苦笑。
嘀嘀嘀。
闹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看一眼日期，他又瘫回了床，“枫，时间好快啊，已经一年了。”
窗外，天还没亮。
许久，他下了床，浴室传来水声。
“叶哥，这么多年，感谢有你。”这句话，好像是昨天枫才说过的一般。
他想笑，但是嘴角重得弯不起来。
他对枫又何尝不是呢？
说好的一起打职业赛，一起夺冠捧杯，可是……可是那个和自己一起拼搏的兄弟呢，为什么目标都没实现，就丢下自己先走了？
叶然低头，已经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淋浴头的水，还是……泪水。
从浴室中出来，他穿上衣服，镜子里的自己帅气阳光，但眼底却凝固着悲伤。
他拿起书包出门了。
叶然是外语专业大二的学生，没有住宿，自己租房，即使曾经在游戏里叱咤，他的学业也从没落下，成绩更是遥遥领先。下周有一场与国外的交流比赛，如果没有意外，他很有可能获得这一次作为交流生的资格。
上学路上。
“喂，老叶。”一个手忽然搭在了叶然的肩膀上。
“今天很早啊。”叶然看了一眼来人，并不意外。
来人是林凡，叶然的发小，从小学到大学，两人都是校友，高高瘦瘦，有几分帅气。
原本是三剑客，从枫逝世时，只留下了他们两个。
“早什么呢，我就没睡，昨晚通宵开荒呢。”林凡耸肩。
林凡也是一个游戏爱好者，但是和叶然不一样，他的目标是——网恋。
带妹刷副本这种事，才是他的最爱。
所以之前虽然两人都在同一个游戏，但是几乎都不一起活动，甚至游戏中的人，都不知道他俩竟然是认识的。
“怪不得……你作业做完了嘛，下礼拜的交流赛准备得怎么样？”叶然说道。
林凡和叶然同专业，都有作为交流生的机会，虽然名额只有一个，但晋级赛可以以小组形式参加，小组获得名额可内部分配，林凡不打算做交流生，但他学习不错，想帮叶然一把。
“放心，反正是给你助攻的，我可是你的搭档，超级称职的那一种。”林凡笑道，“对了，今天凌晨我跟女神组CP了哦，嘿嘿，恭喜我吧。”
“今天……确实是个不一样的日子”叶然望了一眼天空，眼神有些凄凉。
林凡也收起了原本的嬉皮笑脸，沉默了。
一年前的今天，“叶无忧”成为了全服公敌，当初站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
林凡那一晚因为已经24小时没睡觉，所以早早的进入了梦乡，便错过了那一战。
第二天消息传出，震惊全游，第一神威和第一太白双双陨落，而伴随着更震撼的消息就是——枫，没能挺过那晚。
他彻底离开了。
“红叶知秋，没了。”林凡小声道。
什么？
叶然讶然。
红叶知秋是枫一手创办的公会，枫不在了，现在连红叶知秋不在了，这可是承载他们梦想的起点啊！
“而且，跨服争霸职业赛，正式展开了。”
叶然双目一亮，经过两年的建设，服务器终于支持跨服战，作为本服第一太白，枫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在职业赛中成为全服第一。
他不能再装聋卖哑了。
“刚好一年，那帮人，应该都还在吧，那些属于枫的东西，我该去帮他要回来了。”叶然目光陡缩，甚至在身边的林凡也感受到了叶然的变化。
“老叶，下周……”林凡知道叶然想要干什么，但是也担心他会因此失去下周做交流生的机会。
“林凡，对我来说，枫的事情更重要。”叶然斩钉截铁道。
叶然自己的东西可以不要 ，但是那些属于枫的，谁都别想抢走。
“放心吧，枫，我会帮你拿回你的东西。”
叶然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对枫承诺一样。
林凡看着叶然，没有说话，他叶然不会怪他错过了那一战，但他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很自责。
如果那晚他也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叶然一直都是这样，为了兄弟，自己可以付出一切，甚至——重回游戏。
战神，即将归来。
…………
下课后，叶然也回到了公寓。
他犹豫了片刻，便从自己的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慢慢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键盘，鼠标。
纯黑色的蒸汽键盘打击感很棒，鼠标近乎无延时，且敲击感顶级。
叶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耳边依稀还有枫的声音——“叶哥，我给你寄了一款键盘鼠标，这可是专门给你做的，到时比赛场上，记得用啊。”
枫自己是开外设的，这一套是特意为自己量身定做，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
现在，是时候让它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打开电脑，连上鼠标和键盘，一阵柔和的声音响起，叶然适应着机械键盘和鼠标的，逐渐上手。
戴上耳机，他踌躇片刻，便义无反顾地进入《江湖》这款游戏——
天地大道，以无情蕴有情，古往今来，天下纷争多如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伴随着慷慨沉重的男声，电脑屏幕上拨云见日，流畅的CG动画中，一片大地徐徐展开，群雄而至，万物纷争，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场轰然出现。
《江湖》，是时下最火热、以古风为主的网络游戏，宋朝背景，游戏精美，NPC自主性极高，因此，也被玩家称为会呼吸的江湖。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摄像头自动开启，一道系统音响起。
“识别成功，是否进入游戏？”
叶然有些感慨，按下了确认，进入服务器烟雨江南。
画面一转，伴随着一阵昂扬的音乐，一个手持长枪的人物威风凛凛地出现，头顶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叶无忧。
叶然看着角色身上的装备，轻叹一口气，按下了转移按钮。
“是否将该角色下物品，全部转移至玩家公共仓库内？”
叶然点击确定，鼠标又放在了删除角色的选项上。
他按了下去。
“是否确认角色删除？”
这次，他没有犹豫。
点击确认。
角色直接从画面上消失，而画面下方，有四个醒目的大字，创建角色。
选择创建，画面一转，出现八个各色各样的人物，也正是游戏中的八大职业——八荒弟子。
神威、太白、丐帮、唐门、贤士、神相、真武和素问。
叶然鼠标略过神威，将鼠标停留在了太白职业上。
太白。
这角色如其名，如李太白般洒脱，江湖大侠，不拘小节，手持一剑，剑一出鞘，必定腥风血雨。
枫，当初就是这个职业，
他选定了太白。
最后输入游戏ID：叶悠然。
进入游戏，“唰”的一下。
“欢迎进入《江湖》——”
这是他听过无数次的声音，现在听来，却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画面陡变，层峦叠嶂中，目光被指引到一座高峰之上，山峰周围云海缭绕，一轮旭阳半卧云端。
云海之下，万物茫然，但是叶然知道，这底下就是江湖——人人向往的江湖。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