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钟响起二十四声,这个偏居一隅的山谷村落越显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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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桦在屋内等得有些焦急,毕竟姬洹这病多耽误一刻,不知道哪时候就突然噎了气。
从屋内出来后,他沿着原路往回走,路上依旧安静异常,只不过在刚刚经过的那个高台旁坐满了人。
所谓的禅斋,便是族人在高台下盘腿而坐,手里拿着四书五经高声诵读。
这场面竟有几分祥和。
然而之前见到的那个俊秀华贵的少年此刻却跪在高台上,背影瘦削而挺直,耳旁四书五经句句犹如皮鞭般狠狠抽在他身上。
身为一族族长,不懂礼义廉耻,徇私包庇犯错之人,念禅斋已经是因为老族长的宠爱而受的最轻的惩罚了。
他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完事后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在众人恭送下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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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桦在一旁看到那人正朝他走来后,立马转身躲到了石座雕像后面。
然而谢宋锦显然已经发现了他,脚步一顿:“出来。”
温桦略显尴尬的从一旁走了出来。
偷看被抓住并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
谢宋锦微微抬颚,朝身旁的人示意将他手中端着的碗递过去。
温桦接过去,微微掀开一条缝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袭来,温桦忍下恶心,不明所以地看向谢宋锦道:“这是什么东西?”
“能治好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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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死马当活马医,即使那东西看起来怎么怪,在没有办法之下温桦仍是选择勉强相信。
给姬洹服下后,过了几天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期间温桦与姬洹暂住在谢宋锦房中,除了上次他回来将几张画取走后,基本上没有见到过那人几面。
这人温桦一度以为那人估计是不需要睡觉的。
直到温桦因为担心那东西根本不管用,再度出门寻找谢宋锦时,看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
那人仰起头靠在木桩上,身上华贵衣袍没有一丝皱褶,双手被绳子所缚,闭着眼,站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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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宋锦似乎睡得极沉,他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陷入了什么梦境。
直到温桦走到谢宋锦面前时,他才悠悠醒转,面上疲惫神色一瞬即逝。
“你又来干什么?”谢宋锦问道。
“那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我想再来问——”
站在谢宋锦一旁的族人不耐烦打断道:“我们族长的一滴血胜过所有灵丹妙药,怎么可能没效果,再多等个几日就行了。”
血?
温桦愣了愣,怪不得上次那碗里有股怪味。
“快走快走。”那族人一脸厌烦地催促他道。
“等等。”温桦欲言又止地看着谢宋锦,虽然早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但是他仍然抵不住越发强烈的好奇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宋锦微微侧头看着他,浑身装束一丝不苟,华贵而得体。
就在那族人使劲推搡着温桦赶紧离开时,谢宋锦突然神色平静地开口道:“我在赎罪。”
他在为从前的种种赎罪。
曾经桀骜不驯,傲慢又故作清高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翩翩少年郎一身红衣策马而立,手里握着一柄华旭剑便以为天下皆听自己号令,从此可以随心所欲。
直到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他被权欲迷心,看着主动为自己担下罪名的人被众人辱骂、被逐出族门,狼狈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抬头与他对视。
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血污黏合在纤长的眼睫间,躺在地上的人边被人往外面拖着走边用十指使劲掰着地面挣扎着抬头对他道:“救我。”
谢宋锦有过一瞬的冲动,他想要上前拉住他,将他从那浑身沾满脏污的地方扯回来。
但是他手刚伸到半空中时,他突然向后缩了缩,犹豫了。
这族长之位得来不易,他一向是个好面子又骄傲的人,成为槐羽族一族族长后,便可以青史留名,得四方跪拜,所经之路高低起伏皆是万物生灵最为崇敬的呼喊。
无上光荣,多少人梦寐以求,而离谢宋锦就在这咫尺之间。
就是在这犹豫的一瞬间,地上那人突然松开死死掰在地面上的手,眼里黯淡了几分光彩。
“你好好保重。”
谢宋锦听到那人微弱的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