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回来了，你们听说了吗？”
“唉哟，可不得了。昨晚这北天门上，灵光爆现！我还道是帝君在那儿破界，闪瞎了门将们的眼！”
“这帝君也是心思深沉，平常不着一言。竟是派了个小神官下凡提携，名正言顺的就让太子重回天宫了。”
“杰卿，慎言啊。那派下去的神官就是新神江晗，听说并不知晓自己是帮太子渡劫的。还以为是随便点了个将上来，吓坏了。帝君对此事讳莫如深，可不要贸然再提了……”
江晗独自行走在三十六重天的凌霄殿石阶上，耳边尽是诸天神官的谈论之声。
——呵，太子殿下。
昨夜，他携着白离飞上了天门。刚过结界，便见本是凡人的白离周身灵光爆涨。天穹之上层云尽展，金光自云间倾泻而下，而他身旁的白离，霞光披身。
腰间那把日归剑上蹿出巨蟒，吸纳着天地灵气。天门一方刹时亮如白昼，守门的天将被这灵力震飞，只有江晗被包裹其中。灵光太甚，眼前一片白茫，心下空无一物，连惊愕都全部飘散。
他本以为，帝君派他下凡度厄，是器重于他，让他除恶奸邪、拯救苍生。
他本以为，他与白离相遇，是缘分使然，便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他还以为，上天宫前白离说的那些话，是想伴在他身旁，不愿分离。
墨衣的少年曾在醉酒时喊他的名字，曾在梦呓中求他不要离开，也曾用言语和行动撩拨他的心弦，他便满心满眼都是怜惜，都是痛楚。可一切都是假的，错的，刻意的。
他身旁的这个人，不是白离。
——他是诸神之光，天帝之后，少昊嫡子，是他无法企及的尊贵之躯，是太子白刈。
江晗忽感到自己渺小至极，近在咫尺的人又是那么渺远。而那几个被震飞的门将，在稳住身形后，伏地便是跪拜不起。
他们也是凡间飞升的武神啊——或为人杰，或为英雄，他们与江晗并无不同。
而太子白刈，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神，未来的帝君。普天之下，六界之内，所有生灵，都需跪他、拜他、敬他、远他……
白刈真身复位的阵仗太大，惊动了帝君，少昊帝君亲自前来北天门迎接，他的面上带着慈爱仁厚的笑容。
帝君平日八方威严，凛若冰霜，只有在见到自己的孩子时，才像个寻常的父亲。
——白帝，白少昊，其子白刈。他姓白，纵使改了名，换了衣衫，也还是尊贵的白……
江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整个身躯都是具空壳，他的魂魄游离在六界之外。
他记不清自己在九重天的玉石路上游荡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天枢宫。直到今日早朝，他也还是恍惚着，站进了三百多位神官的队伍中，站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帝君座下的次席上，侧坐着几位上古天神。而他们的最中央，那个身穿金纹白衣，腰佩日归宝剑的少年，就是太子殿下。他越发高贵，甚至奢靡，显得俊美无铸，却又冷静渺远。
江晗不敢看他，也不想抬眼。他怕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也怕自己再生出逾越身份的想法。
太子的剑，是日归剑，金乌尽归。
而江晗的剑，是荧惑剑，不过是诸天繁星的一枚。
他猜想帝君赐他此剑，便是在提醒他的身份——他不过是万千星辰中的一颗，竟想让太阳伴他而行。可笑，可笑至极。
早朝结束，神官们都去围了太子殿下。听着他们大肆赞赏太子的功绩，却无一人在意江晗，也无一人提到，是他封印了雪山女神真身。
他独自游荡，独自回宫，独自处理堆积的文案，也独自坐在通明池边，观望凡世的苦苦难难。
“江晗小君！”终于有人来了，却是那个阿杰，不学无术吊儿郎当，不拜尊师也不入门，就在天宫靠着消息灵通周旋在诸位神官之间，他是位小文官。
江晗在案几旁端坐着，又洗出一个茶杯：“杰卿怎么来了？是有事要同我说吗？”
阿杰也不客气，直接过来坐下，这就开口了：“我见你难过，想着过来安慰几许。”
“我没有难过，不过是帮着帝君提上了太子殿下罢了。”他说着违心的话，并不想在别人面前表露心迹。
阿杰却喝了一口茶说：“公事归公事，短短几天之内，你是如何就着了太子的道，别人不知晓，我可是消息灵通！”
“哦？着了他的道？”江晗不解他话中的意思，“太子殿下难道还用了什么法术吗？”
“你且自己想想，寻常神官，怎么可能刚认识一个凡人几天就想把他点将上天。哪个不是要经过长久的考验？除非……除非是对他动了那种心思，非带上来不可啊！”
他话语意有所指，口无遮拦，江晗有点怒意：“不要妄自揣测太子，议论天神是犯了戒律的。”
“太子都不怕犯戒，我们怕什么？”阿杰不依不饶，把话说开了，“天宫的谁不知道太子殿下风流，早些年你没来的时候，他就在凡间勾搭过一个美少年，还是为了那个人受的天劫。江晗你也别太难过，他没从你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吧？”
江晗知晓阿杰是在诈他的话，转头又要拿出去卖消息，只好冷冷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太子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不过是他确实懂得比我多，立了功就带上天了。”
阿杰走后，江晗的心绪依然没有宁静——白刈不仅隐瞒身份，还骗了他。说什么此生唯一，念什么我喜欢你，装什么无辜可怜，做出的亲密举动全都是技俩！
而回到天宫许多天了，诸天神佛似乎都忘记了他这个新贵，帝君也没再派给他任何任务。他每日查阅着鲟族的历史，想找到与雪山假神相关的蛛丝马迹。
太子白刈曾有两次想来登门拜访，他都拒了。他感到自己是枚被弃掉的棋子，曾经捏住他主导他的那个人，是帝君，也是太子白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