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祝颜的脑袋已经被接管了,只不过不是东部世界的它们接管,而是祂,祂接管了祝颜的脑袋,让祝颜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而且对海琳的思念愈演愈烈(或者这就是上帝让祝颜脑袋浑浑噩噩的方式之一,思念确实让人浑浑噩噩。),似乎是祂觉得不能让祝颜激情澎湃的写一部关于《东部世界传》,而要祝颜死气沉沉的写,让这部书没有读者,有没有读者祝颜是无所谓的。
毕竟跟自己关系不大,以前写作之所以很累是因为功利心太重了。现在上帝收掉了祝颜关于东部世界往事整理的激情,而给了他一种死气沉沉的情绪,那也许东部世界就该是死气沉沉的。
祝颜只需要把这种死气沉沉表现出来即可,至于今后是否有读者根本无关紧要。
祝颜浑浑噩噩的睡去。
睡梦中祝颜梦到了自己成了东部世界的主宰,他连接了所有的“棺材”,体验了别人的人生,最为重要的是他体验到了海琳的思想,海琳其实是爱着她的,只是被东部世界控制着思想,所以才会对他若即若离。
梦也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
梦持续了很长时间,祝颜不知道到底有多长时间,在梦里他曾经写过的一个短篇故事重现了……
重现的画面亦如他当时构思的写作画面,仿佛这又是从他大脑里剪辑出来的片段,趁着他的梦将这画面重播。
这个故事叫《格式化》。
故事如下:
匮乏是一切行为的原初动力。
——弗洛伊德
2150年。这一年我九十岁,快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我是一个为数不多的还知道以前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人,因为现在的人的生活完全不像以前的人的生活,以前的人生活多姿多彩,他们有上万个职业可供选择,无数的梦想可供追逐,无尽的地方可供远足,很多种生活方式……
但现在的人只有一个职业,只有一种生活方式,只有一个梦想,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制造机器人。
随着智能化的发展,人类已经干掉了所有的职业,不,还有一个职业是人类没有干掉的,那就是制造机器人,不,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制造机器人也被机器人取代了,创造机器人才是人类的职业,唯一的职业。创造和制造的区别是一个需要经历无数的实验和失败,而另一个只需要一个模型便可。
创造机器人便成了人类唯一的职业。
我记得年少的时候曾经有人放下豪言壮语说无论人工智能多么先进,艺术家永远也不可能被取代。当时年少的我甚至将其奉为真理。因为我相信了他这豪言壮语背后的深刻逻辑,艺术是源自人的内心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机器他们没有心,只有芯片;机器也没有灵魂,他们只需要WiFi。
但现在看来是多么幼稚可笑。
因为在机器替代了那些简单的工作岗位,诸如出租车司机被自动驾驶系统完全取代,工厂车间已经完全被机器人取代,甚至连维修机器人的工人都被机器人取代了,在医疗上连最精密的心脏移植手术也被机器人取代之后,人工智能终究还是将它可怕的触手伸到了艺术上。
其实我当初本就可以做一次正确的选择的,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人就发明了一种算法,这种算法可以根据某人的音乐风格创造出全新的音乐,在一次面对上百万人的测试中,同样的两首歌,给了人类听众两个选择题:第一题,那首歌更好听;第二题,你觉得那首歌是人类创作的。第一题很明显,人们很快选出了一首好听的歌。第二题人们也很快给出了答案,但在大多数人觉得好听的哪一首绝对是人类创作出来的时候,打脸来的很快,当结果公布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够激荡他们心灵灵魂的歌曲竟然是一个算法创作出来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那时我就应该看到人类在艺术上将被人工智能完全取代只是时间问题,我竟然错误的以为那只是孤例。在人工智能击败了人类最厉害的围棋手,击败了全球最顶级的游戏职业选手,人工智能再次击败了人类最厉害的赛车手,在医疗手术上人类最杰出的医生最后同样在手术成功率上完败给了人工智能,病人甚至不再相信医生,他们更愿意让机器人给他们做手术。
在当时看来有些职业也不是全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体育和娱乐也是很多人以为不会被取代的职业,但是我完全没有这两个选项的天赋,体育,自小体弱多病,身材矮小,没有任何适合的体育项目。娱乐,呵呵,我完全没有娱乐圈所需的颜值和任何表演天赋,连跑一个龙套恐怕都要被人嫌弃。
所以我错误的选择了一条艺术之路,在所有艺术里面有一个是十分痛苦的选择——作家,写长篇小说的作家,曾经一度被很多作家和人们认为是奴隶才会干的事,很不幸,我选择了做奴隶。我以为选择了被认为是奴隶的职业就会很安全,甚至我曾经还一度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我看着身边一个个被机器取代了工作的朋友我还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油然的欣慰。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欣慰只是一种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对,它就是回光返照,因为下一刻我也被人工智能这一辆人类职业清道夫的垃圾车无情的扫进了垃圾堆里,拉走填埋。
是的,算法又成功的干掉了一个职业,一个前人以为人工智能永远无法触及的艺术类职业里的奴隶职业。
我失业了,在还没有功成名就的时候我失业了,失去了一个做奴隶的资格,多么讽刺。
我所有的作品全部都被拒绝发布,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受精卵慢慢的发育成长,在怀胎十月即将分娩的那一刻胎死在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