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自己听到了陆长思的声音，可他不知道那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那或许只是他的臆想，站在起伏不定的山脉中，步晚钟连自己都没发现有种名为“惶恐”的情绪正紧紧攥住他。
他抬起头，仰面看着阴沉的天空，有时候甚至希望干脆来一场倾覆世界的大雪，将他跟陆长思掩埋其中，或者，就让他们躺在风华山的废墟里也好。
他叹了口气，摇头扫清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抱怨，然后又去钻研清明子留下的信号。
那信号的确很明显，还是两个大大的“玉梁”，可他当时气疯了，甚至连留守的人可能是死士这种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清风子去如梦堂走了一遭，或许那信号就被他们忽略了。
正是因为那刻在房梁上染血的标记，他们才能确认魔教就在眼前。
铁心不敢离开太远，因为他极修乱欲功，相比陆长思，他对玉如意的存在更感兴趣，或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
更重要的是，步晚钟清楚地知道，当铁心神功有成，第一个要想办法除掉的就是自己。
除掉自己……
自己……
倏地，步晚钟眼中飞速划过了什么。
横联山染血的玉梁，客栈地址被泄露，众人行踪被无声监视，陆长思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
有谁能在他的警戒下监视客栈？除非铁心亲自出动，否则这根本不可能，魔教没有第二个铁心，那魔教之外呢？
魔教之外……
倏地，盐帮长老与清玄子的争吵声在耳边喧嚣再起，那聒噪的声音逐渐精减、细化，李显小心翼翼的提醒，玉如意沉默寡言的注目一一掠过眼前。
步晚钟忽地驻足。
对啊，他何必四处苦苦寻找，他的身边，或许正有一个人正可能知道魔教的下落，不是吗？
……
“谁？”李显喷出一口茶，整个人都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你说……道无涯的那位，要过来了？！”
气候寒冷，所有人都换上了冬装，玉如意肩头披着大氅，焦灼的心情也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惊愕起来。
他吃惊道：“那一位，也要来了？”
“不可能啊！”盐帮长老站起来，眼中震惊无比，说话都有些大舌头，“这、这怎么……那一位不是早就退出江湖了吗？已经有一百多年未曾出山，他……她怎么会？！”
他激动地看着清玄子，不敢置信中还带着几分质疑与犹豫，仿佛对“那一位”的出现既敬畏又惊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毕竟是传说中的高人啊！
清玄子对众人的反应表示理解，轻轻一哼道：“怎么不可能？我们小师弟本来就是天资绝世，是师父从小带回山里贴身培养，与晚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如同生父！七年前魔教追杀晚钟，师父就恨不得将魔教掀翻，要不是魔教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没来中原撒野，七年前它就该灭了。”
那一位来了，清玄子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靠坐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如今魔教都欺负到道无涯眼前了，小师弟还被逼得走火入魔，连我弟夫都敢抓，那还了得？”
“道无涯沉寂多时，但依旧是庞然大物，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招惹的。铁心？呵，”清玄子悠哉地晃了晃优美的小腿，“他必死无疑了。”
李显结巴道：“可是，可是……他真的要来啊？”红光满面，李显惊喜得原地打转，“真的是那一位？我的天，他竟然还真的还活着……不是，我是说，那一位居然真的愿意出山！”
玉如意看看他，虽有意外之色，但却没有李显那么明显，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清玄子，忽然问道：“清风子呢？”
“他去接师父了嘛，”清玄子掰着手指数了数，“唔，估摸着两三天就到了。”
意味深长地看看众人，清玄子满脸得意，“我知道你们都想见到他，不过我师父这次是为小师弟而来的。小师弟进了山，师父应该会直接进山找小师弟，凭我师父的能耐，要找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玉老，别担心啦，人很快就会找到的，过来坐啊。”
玉如意跟她对视两眼，恍然一笑，“既然是‘那一位’出场，这件事就简单多了，老朽就等着东家的好消息了。”
李显激动道：“前辈！那可是那一位啊！要不、要不我们现在就进山等着吧！等等等等！我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感觉这套衣服不够威武霸气啊，要是那一位能够顺便找到我师父……”
“若是找到铁心，再要找玄机塔主还不容易？”玉老坐下，脸上溢出笑容，“只是那一位可不会轻易见人，你要真想见他，不如去找步晚钟，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也好。”
李显怔了怔，顿开茅塞！
“对啊！”
一声“对啊”，李显立刻调头出客栈，那双带伤的脚在大雪中颇有些健步如飞的姿态，玉如意但笑不语。
盐帮长老也很激动，能够见到传说中的人物，那可是活着的老妖怪，据传他甚至掌握着超凡脱俗的“近道”，看看道无涯现出的两个登封高手，盐帮长老就忍不住眼热。
“我、我也……”盐帮长老紧张地握紧拳头，真切的期待与战栗着，可突然，他又坐了回去，疑惑地盯着清玄子看了看，“前辈神出鬼没，想来是不容易见到的，贸然前去反倒让前辈为难……是吧？”
清玄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前辈，这武林上的繁文缛节还是别往我师父身上套了。我家师父说了，只有弱者才会被规矩拘得束手束脚，规矩都是用来保护弱者的东西。”
盐帮长老眼角轻抽，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玉如意看看清玄子，“你的师父要来了，你不去接 吗？”
清玄子冲他一笑，“等师父来了再说吧，他那么疼我，不会计较的。”
清玄子不动，果然一日都在客栈里昏昏欲睡，大约是前几日累极了，这时候正好补回来，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玉如意见状，也叫小二拖了个躺椅过来，好整以暇地躺在上面。
李显一去不回，估计是真的跑到山里找人去了。
盐帮长老无所事事，但看那躺椅上的两人始终悠闲自在，颧骨肌肉微颤了颤，在夕阳霞光下显得异常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