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当铁心的消息传到魔教总坛之时，她终于醒了过来。
可惜的是，身后还是留下了皱皱巴巴的一片皮肤。
铁心没有离开南武林，甚至算不上畏罪潜逃。
他自忖无罪，光明正大的在魔教附庸商会之中吃喝玩乐，乔至找过去时，铁心只叫他传了三句话过来。
“魔教不是都有个少教主主持大局了吗？要我回去干什么？教主难不成还要追究我的责任？”
“魔地血窟本来就是死斗场，我不过是按老规矩行事罢了！”
“至于狼牙山的骗局？老子开个玩笑不行啊？”
步晚钟闻言冷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外面好好玩，不要回来也好。”
玉如意这次吃了个大亏，对铁心也满心怨气，更是不想去管铁心死活，索性也就不管了。
梵林心中怒火未平，自然也乐得视而不见。
于是很快的，铁心的消息就彻底在魔教消失，等到铁心发现自己快被架空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个月后。
梵林自床上醒来，寒冬朔雪将梨树妆点成了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冰棱在树桠上开起了纯净美好的花。
奈何梵林怕冷，极少欣赏，偶被步晚钟拉过去看两回，脚还没站到半个时辰就忍不住偷偷跑回来缩进被窝里。
步晚钟的被窝里。
少年郎血气旺盛，连他的床都是暖烘烘的，让人爱不释手。
门口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梵林赶紧闭上眼。
剑气浮动，脚步声越来越近，步晚钟的每一步都踏得轻稳缓慢，却又刚好踩在人的心跳上。
很快的，来人坐到了床边，枕头后压下一个力道，微冷的气息逼近耳侧，梵林听到少年的轻笑声。
“你都睡了一天了，还要躺着？”
梵林耳朵敏感地烫了一下，不禁睁开眼看向少年，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头上还带着雪花，目光含笑，比被褥里还要暖和，暖的人心肝直颤。
“……天才刚亮，”梵林眨眨眼，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替他拍去头上的雪沫子，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长高了点？”
步晚钟来到魔教已经快九个月了，梵林原本不怎么觉得，这会儿少年凑得近了，那双漆黑纯净的眼眸一如当初，可脸部轮廓好像变得更加流畅迷人，几乎叫人移不开眼。
步晚钟目光一闪，没说是或不是，而是兀自伸手插入被褥中，一把将人给捞起来。
“这是冬天，天亮得晚。你先起来，我给你更衣，等会我们去后山转转。”
一听后山两个字梵林就忍不住皱眉，抱着被子推开他往床里缩，厚着脸皮说：“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步晚钟唇角漾出一抹笑纹，眯了眯眼，一膝跪上床榻，向着梵林抓去，“你睡太久了梵林，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觉得很好！”出去被冷风一吹那才要命好吧？
梵林忙躲开他的手，又爬到床尾，抬起下巴一挑眉，“为师可是教主，你敢命令本座？”
“不是命令，”步晚钟似笑非笑，倏地动作一快，猛地扣住他的脚，“是请求。”
梵林吃惊，少年的速度何时变得这么快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就突然拉着他往自己方向一拖，动作行云流水地将他上半身抱了起来，站直床边，双眼深深地看着他。
“我已将乱欲功第一层做过改善，你就不想看看吗？”
梵林方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妙，正要挣扎，闻言登时不动了，吸口凉气。
“这么快？！”他怔了下，目光大亮，“你乱欲功第一层练成了？！”
若没有练成，方才那速度未免就快得无来由了。
梵林勾唇，眼珠一扫，将椸架上的黑袍摄入手中，“我们去后山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好好！”梵林喜滋滋地点头。
虽说后山很冷，可是他家弟子居然真的将乱欲功改善并且还练成了，这种破天荒的好事怎么能不亲眼见证一下？
他抬起手臂，由着步晚钟在自己身上动作，一边走神地想着若是步晚钟真的不需要蛊虫就能练成乱欲功，那将来的武林第一人除了他的好徒儿还能有谁？
试想步晚钟不仅有乱欲功，会御剑术，有和光同尘心法，是北武林最神秘的道家弟子，又是南武林的无冕之皇魔教的教主……
纵横天下，哪怕是坐拥天下，也在翻覆之间啊！
而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他的弟子，真是想起来就好激动。
穿好衣裳，快快洗漱，梵林急不可耐地拉步晚钟去后山，积极的样子让前来报信的玉如意都不禁挑眉。
“教主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错，”梵林干咳一声，故作镇定，“吾徒习得乱欲功第一层，虽说这修炼时间比本座慢了一点点，但本座还是非常满意的。”
玉如意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教主好像用了半年时间才练成乱欲功第一层？少教主只用了三个月，似乎……是快了一点点吧。”
梵林尴尬，“如意你……”给我点面子行吗？
“噗。”步晚钟肩膀抖动。
乱欲功起步最难，只要迈过起步这个坎，后面的修行才会顺畅，所以梵林才会如此激动。
玉如意摇摇头，知道梵林的性子，也不与他打搅，又伸手抚了下耳侧鬓发，媚眼一抛，声音娇憨，“教主，铁心昨儿又在外头惹事了，魔青帮求咱们主持公道呢，你瞧着怎么办？”
梵林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就淡了很多，皱起眉道：“他犯了哪一条？”
“劫掠百姓。”玉如意看了眼步晚钟，果然看见少年黑了脸，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杀了两个魔青帮教徒。”
步晚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两个月前，步晚钟在教中颁下四条法旨，给魔教弟子定了四条“规矩”——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劫掠百姓，不得偷盗奸淫，不得恃强逞凶。
四条规矩一下去，激起的水花并不大，盖因没了铁心带头闹事，长老不敢多说什么，玉如意自然是全心站在梵林这一方的，因此推行得倒还顺利。
当然，偶尔也会有人不顾教规犯事，乔至新掌刑罚堂，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愁没处烧呢，倒是不介意给自己长长业绩。
但对右护法铁心，乔至还是不敢动手的。
梵林揉了揉脑袋，有心想要严惩铁心，可现在人正在离家出走中，而且那毕竟又是有功之臣，他又不能真下黑手。
毕竟铁心的态度怕也代表了教中一半人的态度，魔教行事肆无忌惮，要他们节制自己，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
“那就……让他给人认个错吧。”
梵林偷觑了眼少年，将少年目光一厉，顿时牙酸，“要不，咱们再给人赔点钱？”
步晚钟危险地眯起眼，梵林硬着头皮哈哈笑道：“那什么，如意啊，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快去快去！”
玉如意忍笑，咳了一声，款款福身，慢慢娇言，“是，我的教主大人。”
梵林顶着步晚钟骤然火热的视线，头皮发麻。
玉如意却故意跟他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开，转身才走。
少年吸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手，沉默不语地前往后山。
梵林讪讪跟上，跟在少年身边轻轻道：“徒儿啊，你看这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吧……铁心积习难改，总得慢慢来。他毕竟是右护法——”
“正因为他是右护法！”
步晚钟停下脚步，豁然回身，梵林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后退半步，却听少年道：“梵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上行下效’！”
“如果连左右护法都不能谨遵教主指令，那么下面的人只会更多的阳奉阴违！要想让他们知道惧怕，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就必须杀鸡儆猴。”
少年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有些太急躁了。
梵林无奈，他知道步晚钟看不惯那些形形色色的恶事，但魔教作风根深蒂固，多年未变，要想转变，岂能妄想立竿见影？
何况，以铁心的身份，要想真正拿他来杀鸡儆猴，则必须要他犯下更严重、更不可饶恕的罪过，如此这般，教中之人才会知道什么是底线，更不会轻易寒心。
步晚钟要做的不是改变一个魔教，而是整个南武林。
如果只是一个魔教，梵林当然可以对铁心下手。但如果是南武林，那就只能慢慢来。
太过急躁，很容易激起下面人的反心。他们固然打不过步晚钟，可若是私逃了，去别处作恶，结果又有变化吗？
少年初出茅庐，虽有一腔热血，只是缺少经验。
古语有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
步晚钟在魔教的话语权还不够硬，其势未成，时机又未至，天时地利人和不全，改变一家一户都难，何况改变一个世道？
“再等等吧，”梵林上前，托着步晚钟的手，他知道少年很喜欢这样亲昵的举动，“小晚钟，再等等……他的身份不一般，不能这么快动。”
步晚钟眉间酝着怒意，渐渐的，却沉了下来，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冷冷道：“……有时候，我真想强行带你回道门。”
“嗯？”梵林不解。
“如果不是在魔教长大，你便不会如此善恶不分。”
步晚钟语气凉薄，乌黑的眸子看得人心下发寒。
而后，少年甩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一个人前往后山。
梵林怔在原地良久，缓缓垂眸，神色微肃，垂眉正色，拇指捏着食指指腹，叹了口气。
“善恶不分……”
罢了罢了，谁让他收了个嫉恶如仇的弟子。
师父说过正邪不两立，但好歹现在他们是立在一起，有些事情急不得。
步晚钟急不得，他梵林也急不得。
再说弟子想不通的，有了疏漏的，他这个师父难道还真的斤斤计较吗？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却逢一阵寒风拂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徒儿，好徒儿，小晚钟啊，”梵林巴巴地跟上去，“别生气了，给为师看看你的乱欲功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