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也没有说谎。
二日清晨。
云缇昨个折腾了一天,半夜还受到那种惊吓,所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倒也不踏实的眯了一会。
阳光透过山洞的外围,折射在里头,有花的香味顺着微风吹过,云缇被这股子暖意刺的眼睛微微一动,而后就觉着有人替自己遮住了外头的光亮。
皇这会子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那身翠色衣裙,这是她化形以后,蛇皮成的衣裳,自然是比起其他的都要合意。
而云缇在睁开眼睛,就看着昨天以为的噩梦,真真成了现实。
他有些心塞,从那张想骂人又不晓得该说什么的表情能看出来。
也是皇心大,她是兽族成的妖,吃睡这方面也多大需求,可因为把恩人放在心上,到底是趁这人睡着没醒的时候,急匆匆的跑到山下买了份早点。
因为不晓得云缇喜爱哪种口味。
她倒是以一己之力,把山下的早点铺子给端了个干净。
云缇身为逍遥王爷,也没见过能把包子米粥摆满一山洞的妖怪。
他就隐忍的闭了闭眼睛,如同在平复心情。
“姑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皇不急不慢的给眼前这人摆餐具,闻言就接话,“我叫皇,昨个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跟你做夫妻。”
云缇有些无奈的揉着眉骨,“那我昨个也同你说了,我有夫人,她是我喜欢了十多年的姑娘,我不需要其他的妻子,也不需要你。”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伤人,我虽然在山海镜里,不能参与,可是因为皇还在,这些经历都是她自己的人生。
眼下我就看了看她,想来是怕这姑娘难过,可是皇就如同没有听到一样。
而在后来我才晓得,人在经历过更加恶劣的对待以后,那么以前的言语,都将不痛不痒。
云缇没有吃早餐。
虽然那是皇精心准备的。
小姑娘像是有些可惜的看着一整个山洞,趁着时间还早,她就轻轻的打了个响指,就看着外头陆陆续续的爬进来不同的小动物。
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在洞口处趴着,有的生的可爱,有的生的着实难看。
“你们等会把这些东西带到山下,遇着没饭吃的可怜人,就送给他们。”
“千万注意,别被人发现了,不然可能会遇到危险。”
所以说么,你既然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这群好看的小东西去送死。
那群难看的去就可以了呀。
约莫也是她这番言论,让云缇觉着,这姑娘心下不是坏人,斟酌了些许话,想着再争取争取,看能不能早点回家跟媳妇团圆。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
皇就拿被子把这人卷吧卷吧,跟个肉夹馍似的,抗肩上给带走了。
于是就看着本来已经和缓了神色的云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阴沉起来。
——
山下有间小农舍。
我不晓得皇是跟谁学的,可里头从锅碗瓢盆,到书桌椅子,满满登登的,若当真是过日子的两口子,算得上是温馨。
门口的篱笆院子里,还散养了几只走地鸡。
皇像是在邀功,得意洋洋的把云缇从肩头上调转个方向,同他显摆自己的鸡。
“我听邻居家的三嫂子说了,家里养几只鸡,赶明能下蛋,日后不想养了,还能宰了吃,着实划算。”
云缇没搭话,皇也不在意。
——
那之后,皇当真学会了许多。
她给农舍周围加了结界,空荡荡的一层,可不管云缇怎么努力,都出不去。
王爷恼的也曾不顾形象的厉声呵斥,可不管怎么样,皇总是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诚然如同在镜子外头的我,有时候都觉着云缇做的过分,可皇说,我欢喜他,自然是拿他所有的缺点,都当成好处。
可那是欢喜么。
五方肆里静悄悄的,皇就看着山海镜,那双漂亮且沧桑的眼睛里头,藏着莫大的悲伤。
我从抽屉里拿了块烟萝纱的帕子递给她,而这姑娘愣了片刻,突然苦涩一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珍贵的轻纱了。”
我想,十八不曾听到自己妹妹说起这话,不然她该有多心酸。
或许烟萝纱在人间算是罕见的好东西,可曾几何时,十八给皇垫在窝里当褥子,都嫌这东西配不上她家阿妹的档次。
人的一生,总会做出很多选择。
或许当时你并不知道那是对是错,可岁月是条无情的长河,它总会以时间来证明,你所有的真心,是否应该悔过。
皇从我手里接过帕子。
就看着山海镜里,淅淅沥沥有小雨。
皇撑了把素色的油纸伞,翠色长裙被雨水沾湿,下摆处随着深色的雨水,成了层层晕染的颜色。
这姑娘生的清秀,那双眼睛里头,带着灵动和欣喜。
趁着雨幕,她就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摊在堂口,褐色的泥土零零碎碎的散在地上,趁着上头白色掺红丝的牡丹花,更加艳丽。
云缇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不晓得哪个朝代的孤本,眼见着皇小心翼翼的动作。
神色里带着好奇,可因为同这姑娘的矛盾,又不怎么好意思开口询问。
而皇这会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牡丹花上头,也没想着去云缇那里讨个没趣。
于是那天的农舍,倒是罕见的和谐。
牡丹花被皇挪在屋子门口的走廊里,夏天有雨露,冬天有阳光,可见与此她是花了心思的。
篱笆里的公鸡,小声的叫了几声,皇拍了拍手掌,双手掐腰,像是自言自语。
“真好看。”
而后一转头,就看着已经挪到美人榻上的云缇,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味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如同解释一样,“这叫千金美人笑,我往日里最喜欢牡丹,我阿姐给我种了一个院子。”
“刚刚在山下看着,我心里喜欢,就给移回来了。”
云缇冷哼两声,这回倒是给了皇回应,不过言语里带着厌弃和冷意。
“喜欢的就要抢回来,果真是骨子里脱不开兽族的贪婪。”
皇被堵的讪笑两声,那句兽族又怎么了,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她就顿了片刻,然后转身出去。
一个人把自己摆的太低,最后总会失去所有底线。
而今的皇怕是忘了,早先她也是十八捧在手掌心里的公主。
屋子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小,美人榻上的云缇,随着皇的离开,眼神落在那盆牡丹上头,久久不曾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