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登时哗然,纷纷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林黑炭,无不感慨林黑炭的大胆,大胆到不知天高地厚。
就连夜弦也是眉头微皱,心里咯噔一下,十分担忧地看向林黑炭。
皇上摸摸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垂眸不语,愁眉沉思状。
林黑炭却对众人的议论之声置若罔闻,似乎未受到任何影响,她挺直脊梁,目视前方,神态自若地继续说道:“此外,小女认为朝廷对待男女不同,男子可以读书、参军,考取功名或是领兵打仗以报效朝廷,可女子却是处处受限,只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这难免有失公允,恳请皇上开恩,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
林黑炭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目光殷切地看着皇上,等待他的回答。
林黑炭心里自然明白,她的这番话极有可能惹怒皇上,可这些话在她心里太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便是她唯一的机会,若是成功了,她此生无悔,若是失败了,皇上念在自己和父亲救驾有功的份上,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
林将军此刻已是脸色大变,哪怕是寒冬腊月,他的额头上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皇上,小女不懂事,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臣回去一定重重责罚她,求皇上不……”林将军慌忙跪下身去,惶恐不安地说道。
“林将军此言差矣!”林穆话刚说到一半,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怒色地站了起来,说道:“皇上!自古以来,皆是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微臣以为,此女妄图挑战伦理纲常,藐视黄泉,实在是无法无天,倘若不重重责罚,实在是难以服众!”
那大臣说完,顿了顿,冷眼看向林穆,继续控诉道:“她不过一个女子,如何敢妄图挑战大宋的律法,妄图罔顾伦理纲常,实在是大逆不道,这其中,必定有林将军的授意,让人不得不怀疑林穆居功自傲,想要趁此机会亵渎律法,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恐后患无穷!”
“李大人,凡事要讲证据,皇上面前,切莫信口开河!”林穆眸子一眯,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警告道。
林穆本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肃杀之气,如今更是气场全开,寒意逼人。
“林将军……你!”老者被气得胡子一颤,还欲再与林穆理论。
“够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了。
皇上面色阴沉,脸色难看至极,他皱眉看向林黑炭,声音低沉,还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今日不谈国事,朕念你年轻气盛,不予追究,如果你的封赏还没想好,你大可以再思量一番,想好了再开口。”
听到这,林穆终于暗自松了口气,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既气恼又紧张地看着林黑炭,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想到,她竟然敢在殿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黑炭并没有就坡下驴,她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皇上,小女子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却也明白君无戏言的道理,除了刚才所说的话,小女别无所求!”
“好!”皇上嘴上说着好,可脸上却无一丝笑意,他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顽固不堪,就别怪朕不客气了,来人!将她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林黑炭脸色一白,双腿因为跪在地上过久而有些发麻,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冷风一吹,她此刻才发觉原来自己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此刻她才终于感到后悔了,皇上终究是皇上,哪怕他再仁慈,也无法接受别人当众的劝谏,她不是魏征,当今也不是唐太宗,人们对伦理纲常的信奉早已根深蒂固,非一时能改。
“看来,自己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林黑炭暗自叹道,“不知到哪年哪月,女子才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呢?”
皇上话音刚落,便从门外来了两个禁军,一左一右将林黑炭驾着往外拉。
夜弦
“皇上!求皇上开恩,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林穆身子一颤,望着林黑炭被拉出去的方向,脸上的悲痛和担忧溢于言表。
“爹,孩儿对不起你。”林黑炭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愧疚地说道。
夜弦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手心,他眼睁睁看着林黑炭被拖了出去,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无力,心情十分郁闷。
皇上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不悦地看了看林穆,语气不耐地说道:“林爱卿不必再多言,你教女无方,朕今日便替你管教管教,谁要是再求情,朕一并发落了你们!”
“皇上……”林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就林黑炭这么一个女儿,教他如何坐视不管?
林穆忧虑之间,一时急火攻心,“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而后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
好在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了林穆。
“皇……皇上,林将军他晕倒了!”小厮哪里见过这样的形势,只吓得腿脚发软、脸色苍白,扶着林将军手足无措地说道。
皇上揉了揉眉心,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来人,传太医,将林爱卿抬到次间好生休息。”
待到侍卫和太监将林穆抬下去,皇上这才敛了神色,看向夜弦,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夜弦沉吟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恭敬地说道:“皇上,草民别无所求,只恳切皇上念在林朝歌救驾有功的份上,饶她一命。林将军年事已高,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这么死了,那岂不是寒了如此忠心不二的老臣的心吗?”
夜弦原本想的是,求皇上替他和林黑炭赐婚,这样既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又能给她一个风光的婚礼,却没想到中途出此变故,斟酌再三,夜弦还是决定替林黑炭求情,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摔在夜弦的脚边,冷声喝到:“够了!朕何时说过要她的命?你们一个两个都想要替朕做主吗?谁给你们的胆子?还是觉得你救了朕,朕就应该任由你们胡来?”
“草民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简直目无王法,朕刚说完不许人求情,你偏要求情,既然你如此执着,朕就成全你,让你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做一对苦命鸳鸯!”皇帝说完,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来人,将他也一并拉下去!”
龙颜震怒,满场皆是呼吸一窒,面面相觑间,谁也不敢再多说半句,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宴会的气氛一下子从轻松欢快,变得压抑沉闷起来。
皇上揉了揉酸胀的头,眉头拧成了川字,有些虚弱地说道:“好好的一场宴会,全被她们给搅和了,平白扫了兴致,朕累了,今日这宴会,就到这里吧!”
皇上说完,便脸色难看地拂袖离去。
“皇上息怒!皇上!”皇后见状,也紧忙跟了上去。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皇上走了之后,诸位大臣顿时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大臣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林将军无辜受累,另一派则认为林穆在背后推波助澜,没安好心,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谁知道啊,谁能想到那女子竟敢……唉,林将军好不容易洗刷了冤屈,又立了功,风光一时无两,眼看着正要得势,可谁能想到……”
“依我看,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林穆也绝非善类!”
“林将军要是真有二心,当初又为何要舍身救主?再者说,说不定你的命当时就是他救得!”
“这完全是两码事……”
这边争斗的愈加激烈,而在皇宫的另一边,地牢里,却是无比的阴冷安静。
与外面的天光明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地牢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它锁住的不仅是犯人,还有光明和自由。
这里阴森可怖,常年不见天日,蛇虫鼠蚁泛滥,里面关着的都是宫里犯了严重罪责的囚犯,一片死气沉沉。
“进去吧你!”牢门外,衙役一把将夜弦推了进去,而后便迅速锁上了牢门。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林黑炭听到声响豁然抬首,一下子便对上了夜弦那双如古潭一般幽深的眸子。
“夜弦?你……你怎么会……”林黑炭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弦,她的心猛地一沉,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该不会是因为替我求情而受牵连了吧。
夜弦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在林黑炭不远处随意坐下,“皇上让我来陪你,说你我二人也好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做一对苦命鸳鸯。”
“什么?”林黑炭露出了懊恼之色,十分自责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都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