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的人,最是懂得权衡利弊和察言观色。
在她看来,太太如今是拔毛的凤凰不如鸡了,谁知道少爷什么时候能回唐府,要是过个三年五年的,太太在这真如观里的日子,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本来没有准备这么早和太太撕破脸皮的,但是既然太太看不清楚形势,硬是要为难她,她也就不再继续恭敬了。
“太太,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府里谁不知道,你不喜少夫人,又和李姨娘不对付,如今连老爷也厌了你,你还指望谁呢?至于少爷,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回京城呢,你要是老老实实,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非要为难老奴,那老奴也不是吃素的!”
太太没想到,沈婆子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想要呵斥这胆大包天的奴婢,可是她的话却仿佛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开,然后不停的回响。
不喜少夫人……和李姨娘不对付……连老爷也厌了你……
太太抖了抖唇,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责罚这个刁奴?现在自己没有帮手,对方也根本不惧自己。
讨好这个刁奴?那更是天方夜谭了!她,李家大族出身,堂堂首辅之妻,又怎么可能去讨好奴仆。
罢了,也只能无视对方了。
太太心中呕血,为自己方才和沈婆子撕破脸皮而感到有些懊悔。否则,至少自己和对方之间,还能维持这主子与下人的一层皮。
她没有说话,转身关上门,躺到了床上。
心中一阵委屈,太太伏在粗糙的粗布被褥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李桐华所有的骄傲,这一日都丢光了!
她高高在上了一辈子,今日竟然被一个下等仆妇,逼得说不出话来。
狠狠锤了几下床,她感觉自己头一阵发晕,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太太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太太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挣扎摸索着下了床,打开门,有清冷的月光照进来。
隐约可以看见廊下的小炉子似乎还没有灭。
冒着北风,太太继续艰难朝着这炉子走去,身上太冷了,她迫切需要一些温暖。
等到扶着墙走到炉子边的时候,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薄薄一层细汗,炉子里的碳已经快要燃尽了,只隐隐还有一点红光。
太太伸手烤了烤,暖和了一些。
随即,她注意到,炉子边还有一个火折子,约莫是白日里沈婆子用来点火的。
捡起火折子,提着小炉子,她便往回走。她记得,方才似乎看见桌上有一盏油灯的。
走回房间,她吹了吹火折子,果然看到了一盏油灯,点燃灯,她坐在桌边不停喘气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油灯如豆,一点火苗闪烁,映照在太太脸上,显得她神情格外落寞。
有了灯,她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碗冷透了的饭和两个素菜。
咬了咬牙,她把饭菜放到炉子上,借着余温热了热,开始吃起来。
她李桐华,绝不能就这么病歪歪等死,她要养好身子,给自己的儿子送信。
天远一定会救她的!
炉子里的炭火本来就很稀薄了,饭菜都没完全热起来就灭了,太太艰难吃着饭菜,粗糙的高粱饭十分刮嗓子,狠狠灌了几口茶,她这才咽下去。
吃了小半碗,她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起了热,难怪今日觉得身上这么沉。
不能再像上午那样晕过去,她走到隔壁去重重拍门:“沈婆子,我发热了,有没有多的被子!给我找大夫来!”
屋里,沈婆子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了太太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翻了个身,她继续睡了。
太太见叫不醒沈婆子,无奈只得回了房。
这么一番折腾,她觉自己似乎病得更重了。
本来先前几次因为李雅诗,她就气晕过好几次,那时候太医就说了,要好好静养,神思烦忧不利于病情。
如今到了这真如观,她心里的烦忧就更多了。
虽然身上发冷,但是太太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想到李雅诗,她就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
都是这个狐媚子,要是没有她,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太心里又悔又恨,为什么当日的自己,硬是要给儿子纳妾呢,若是没有这个念头,是不是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自己怎么会错呢。
错的是谭铃音才对,要不是她不肯纳妾,那个狐媚子又怎么会去勾搭老爷呢。
她们两个都该死!
此刻,太太的眼里只有仇恨,但再浓烈的恨,在这黑夜里,依然什么都不能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太太眼皮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咦,我那炉子呢?”沈婆子走到廊下,只见原本放炉子的地方,只剩下一地的黑灰。
难道这观里还有贼不成?
沈婆子挑了挑眉,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往太太房间去的路上,散落的黑灰。
想到昨日太太赌气不吃饭,她就觉得有些无语。
叫她说,天大地大,只有自己的肚子最大。
也只有太太这样的富贵出身,才会赌气不吃饭。
好些穷人家,就是想吃也没得吃。
想到昨日怎么唤太太都没人应,她干脆直接推开太太的房门,伸头进去看了看。
发觉太太还躺在床上,她撇撇嘴,高声道:“别装了!”
床上的人毫无动作。
沈婆子走近了,才发现桌上昨日的饭,已经被太太吃了小半碗,那个炉子,也在桌边放着。
她走到床边,凑近了瞧太太,发现对方满脸通红。
她伸出手,探了下太太的额头。
“妈呀,烧死个人了!太太这是发风寒了!”沈婆子吓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
她可以对太太不恭敬,但要是太太在这真如观里送了命,她肯定也活不成了。
她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找观里的尼姑请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