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他就好办。”晏霖忽地出声，“最近，他倒和宋修走得颇近。”
而且，受晏熙冷落有一段时候了。
穆严和宋修算是盟友，自得势后，二人便总互相巴结。
穆槐也反应过来：“现在太子对他没以前那般器重，他正心急着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
穆严什么性子，她作为女儿还是颇为清楚的。其实他办不好事是一方面，还有个可能是晏熙欲擒故纵。
楚烨勾唇笑道：“两位都有主意了？”
其实他本人也猜到一点。只要按照那思路，只需稍加推动，穆严就会如人所愿。
穆槐将想法与他说了，瞧向带笑的年轻男子：“此事我也会出力，但还得劳烦公子。”
毕竟晏府的人去做，太招人耳目了，什么动机一看就知。
考中的人，有极大机会成为官员，因此之后，想在朝廷扩展势力的人，大多会从这群人中出手。
在察觉到自己身为傀儡，毫无势力时，宋修和穆严，会对此无动于衷吗？
在出吴仕阁之后，楚烨借着商量要事的名义，暗中去了宋府一趟。而宋修只对晏熙说，他们在商讨兵权的事。
晏熙罕见地对兵权不关注，因为他根本不信楚家，更未曾料到他说的什么谎。而宋首辅在之后，又不动声色找了穆严。
对于这些，太子都只是略微过问两句。
在他看来，自己只消掌握好皇帝的命脉就够，什么新上任的官员，登基后自有时间来收服。再说他也看过题目，甚是满意。
他想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东泽将京城会试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
积雪融化，天气回暖，才二月，客栈中便住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书生。
初春时节，时冷时暖，因赶路染了风寒的人也不少，这样一来，济世馆来瞧病抓药的人，也比以往多得多。
穆槐瞧着外头槐树的新芽，略有沉吟。
晏府的病患实在太少，她在府中可以说是百无聊赖，正巧京城因会试，感染风寒的病患增多，晏霖也默认她出来了。也好探索到更多有关科举的情报。
如此，她十日有五日都在济世馆。
今日她在备药时，忽地听见阵嘶哑的念书声。
可惜读得太差，连意思都理解错了。那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染了风寒。
就这样，周围竟还有人奉承：“公子见解如此渊博，必然一举高中！”
应答的声音颇为得意：“自然，到时候你们自然都有好处捞。”
穆槐扶了扶额，世道乱了，换在从前，这种人连乡试都过不了的。
不出多时，那声音终于渐停，还未等人松口气，便转化成了大声的咳嗽。
出声者也肆无忌惮，丝毫未觉不妥。
随即便是一阵喧闹，她柳眉微蹙，瞧门口看去，只见是几名男子，为首的二十四五，生得其貌不扬。
在大多数人都安静瞧病的医馆中，他的行为可以说是横冲直撞。
瞧男子的行头，约莫也是个书生，但和大多数穷书生不同，带着书童和马，打扮得不仅气派，身旁还有人溜须拍马，嘘寒问暖。瞧着好不气派。
除了脸，都挺华丽。
男子不顾进来的其他人，领着同行人径直插到了最前头，高声道：“有大夫没？”
说话时口音浓重，一听就是外地人。
好在济世馆应付过太多类似病患，竺星扮成的白脸小生还颠颠跑上去招待：“这位公子，您有何事？”
怕不是真把自己当算账的。
“来医馆能有何事，瞧病的啊。”还没等主子开口，身旁见风使舵的人便不耐烦道，“我也不想和你们废话，齐公子过几日还得赶考，若因病落榜，责任都得算在你们头上。得请个好点的郎中来！”
因行为霸道，阻碍了许多原本看病的人，后头有人不服道：“我听他声音洪亮，也不碍事。再说方才你背的书都出错了，这样还能中举？”
顶着咳嗽声进门前，他的确是装模作样地在街上读了段书，可惜念得生涩，理解还有误。
方才只是没人敢提，这样一说，周围便有人偷偷笑了起来。
齐公子面红脖子粗，在老家谁敢冲撞自己：“警告你，我是一定会中的，且家父是岭南巡抚，和宋大人关系颇好，到时绕不了你！”
穆槐的笑意更深了些，方才还纳闷这是谁呢，结果还自报家门了。
岭南巡抚的手伸不到这来，但宋首辅可没人惹得起，虽说他因献丹，在民间的名声已经一塌糊涂，要是惹到太子就更难办。众人不满地私语一阵，逐渐安静下来。
“别废话，大夫呢？”
花朝皱了皱眉：“那……”
视线已经转到一位医术不错的人身上，话还没说完，却被道声音打断。
“诸位先别急！小的倒有个好人选！”竺星被训斥后也不恼，表面还是笑盈盈的，“诸位想不想听？”
穆槐手中的动作停了停，从方才的对视中，已经能预感到未来的事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堵那张嘴。
“什么人？”齐公子操着因风寒浓重的鼻音，眼神一横，大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肯让小生说话，都是恩赐。
“看见窗前那位蓝灰衣裳的姑娘了吗，她医术特别好，治这种寒疾最有一手。当然我也只是建议！”
果真，他的笑容颇为浮夸，毫不负责地往自己的方向一指，还使了个眼色。
真够意思的！
几位不常来的病患，担忧地望着她。但不管是花朝还是其他人，都是一脸淡然。从医以来，这事太多了。
自从被人知道，济世馆有这么号人起，类似的事就总是发生。
齐公子漫不经心地瞧去：“她？”目光一定，却再舍不得挪开。
没想到医馆里，还能出这种好相貌的女儿家，没什么粉饰，也比朋友娶的小妾都好看许多！
只是这年纪的女子，不都该在家里待字闺中么，怎么她出来了？
“我瞧着你就十五六岁，也能看病啊？”语气充满轻浮奚落。
医官和常客都汗颜地抚上额头，一看这人就刚来京城。
但凡稍微打听下济世馆，也不至于对穆御医一无所知！
穆槐也没怒色，只道：“如果您不信任，可以换。”
“打住，没说要换！”齐公子浮起个笑容来，“既然都有人举荐你了，那说明也有些本事，我也不是刁钻的人，便给小医女个机会，说不定还能让你早日从医女升为医官！”
身旁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提醒道：“这位公子，她是——”
穆槐轻咳一声制止：“公子宅心仁厚，小女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看这场面，就知道穆御医又要糊弄人了。医官识趣地闭嘴，其实在场的人，大多都瞧不惯他。
竺星见怪不怪，在背后看得起劲，最好和县令一样，多诈几两银子。
“事不宜迟，我给公子把下脉。”
称呼这样的人为公子，实在是违心，只想快些打发他走。
竺星目光难掩幸灾乐祸，还用口型对她说：“穆姑娘，一定得给这人颜色瞧瞧。”
她又不能打人，还能怎么给颜色？横他一眼，前去给那病患把脉了。
身后的人，还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姑娘诈县令的英姿，小生还历历在目哪。”
虽然看不惯这种人，但该看的病还得看。
齐公子明明眼神颇为放肆，却还得端着自己的行为，想来也是为难他了。
虽然他没什么好怕的，但光天化日之下，整出个轻慢民女的丑闻，也不好看不是？
把脉过后，平静道：“就是个风寒，没有大碍。”
听完没有大碍后，他脸色不满：“这就完了？得好好照顾吧，还得抓些好药！”
显然是缠上了。
极阔气地摆出个银锭：“上最好的药来！”身旁忙有人附和道，可不能怠慢了公子。
这种小病，还要什么最好的。
穆槐无声地冷哼下，不耐烦至极，刚想用委婉而坚定的话回绝，却忽然想起什么。
眸光忽转，声音小了些：“瞧公子方才的模样，一定学识渊博，是对中榜颇有信心吧？我平日也爱诗书，但时间太少，周围也没人相谈，只能羡慕旁人。”
若周围有人听到，定要咂舌，文社的事他们听说过，若她都能自称没学识，那大多数人都是徒有虚名。
“那是自然。”齐公子得意洋洋，“我有法子。”
从前连高官的儿子，都不敢这般口出狂言，他敢下包票，要么是学富五车，要么是有后门可走。后者可能性居多。
但只要他不明言自己作弊，谁也拿不住把柄。
见女子在思索，没有明确抵触，索性口出狂言道：“我瞧你样貌性情都不错，在这当医女实在是屈了，要不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吧！”
目前为止，也没人揭穿御医身份，对民间医女而言，嫁入高官听说是不错。
穆槐佯装惊喜，惊道：“您，您说什么？”
一看就是个好骗的女子。齐公子暗中嗤笑，表面还装得深情款款。
“我说我必然会中举，到时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穆槐忍住没笑。这种桥段，能看出他读的话本不比诗云少。
但看他的模样，的确是对中举胸有成竹，看来也是做了买题的勾当。她眯起眼，刚才试探了番，看来这人的智商不是装出来的。
只装作憧憬地笑道：“那我等着您的好消息。”
到时候，便有你苦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