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起袖口，唇角浮起一丝笑，转身穿过护山阵，随在古孑身后，一起回家。
古风老当益壮，背着古傲飞驰电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彭城远郊的小村里，落了脚。
因为需要死灵之力，而这些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惧怕的，古风第一次行事低调地抱着孩子坐在茶摊上喝茶吃饼。
他用力嚼了嚼，寡淡的滋味。又端起粗瓷碗，愁眉喝了一口，随即就放下了，低声跟古傲说道：“实在是难以下咽，好在阿父的羊皮兜里装了好多好吃的，待会回客房取来吃。”
古傲乖巧地坐在他膝上，点头。
一个白胡子老人抱着一个戴面具的垂髫孩童，想不惹眼也难，更何况，这一老一小，服饰华丽非常，非寻常人家穿戴。在这群围观的庄稼汉看来，非富即贵的单身客人，并非善类，尤为刺眼。
古风对俗人一向是敬谢不敏，爱搭不理的。只要不是谁活得不耐烦，惹他发火，对于旁人的目光，他老人家还是能够忍耐的。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一定有口舌刻薄之辈。
古风正抱着古傲自得其乐。身旁的凳子就被一只大脚踹飞了。茶棚里，乱成一锅粥，顷刻间，人走雀散。
一个黑塔般的影子坐了下来，身后围着一帮泼皮。
古风摸着兴奋不已的古傲，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扭头查看，冷声道：“人，若想活得久些，就不要做莫名其妙的蠢事。”
“呦呵，哪里来酸老头。还会教训人。”那黑塔般的汉子，哈哈大笑：“一看你就不是好人，身边还带着拐来的孩子。小的们，这事咱们该不该管？”
身后那帮泼皮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该管，该管！拿去报官。”
茶馆的老板抖嗦嗦地藏在灶台后，探头看着。心里盘算着打碎的桌椅，心里叫苦不迭。
古风也不搭话，自顾自的从羊皮袋中取出一块奶酥，掰碎了，兑上茶水，泡在粗瓷碗内，递给古傲，道：“且吃一点垫垫肚子，待会儿咱们还得赶路。”
古傲听话接过瓷碗。
一旁的黑塔汉子，见古风丝毫不理会他们，暴怒而起，长着黑毛的大巴掌，呼啸着扇了过去。
古傲双手端着瓷碗，灵活地跳上桌子，躲了过去，喉咙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黑塔汉子见一击不中，正待挥拳。
古风弹弹衣袖站起身来，目光柔和地看着那汉子，叹了口气，嘱咐道：“下手轻些，留口气。莫要一拳打死了。”
黑塔汉子嘿嘿怪笑道：“你这老货，此刻方晓得求饶……”
话音未落，这黑塔汉子就化为一道抛物线飞出去几丈远。落地式动静颇大，溅起一地尘土，好巧不巧的，他那硕大的头颅碰在路边的尖石上，顿时嗝屁。
那群泼皮颤巍巍地看向始作俑者……站在桌上的古傲，一手端着瓷碗，正在仰头喝奶茶，一手保持挥出的姿势，还未收回。
就这个还在喝奶的毛孩子，一拳就把老大打死了？怪物啊！
胆小的几个，双股间留下骚臭的黄水来，率先跪下。有了开头的，后面没人敢站着了，哗啦啦跪倒一片。
古风亲昵地抱起古傲，刮着小鼻子：“不是让你下手轻些么。”
古傲满不在乎地哼哼着。
古风宠溺地将他托高，任他骑在脖子上，腾出手来，在兜里摸出一贯铜钱，放在桌上。
他缓缓回头，与灶台后，探头探脑的掌柜视线碰个正着，望着那全身发抖的茶老板。
古风嘿嘿一笑：“你家的茶，一直没有长进，几十年了，还是这般难喝。”
‘客人……他这是…在跟我说话？长得是有些面善，说不得以前是认得的。’
茶老板将心一横，从灶台后面爬出来，恭敬答道：“让客人见笑了。咱村里，只有自产的粗茶，茶虽粗糙，但很解渴。小老儿做的也是沿途小版的生意。赶路的人，有口热汤喝，便觉得解乏了。”
古风点点头，并未深究这个话题，指指桌上的铜钱：“你做是小本生意，赔给你的。”
茶老板眼皮子一哆嗦，差点激动地跪下，连忙躬身道谢，哈着腰走过来取钱。
古风望着茶摊外跪着的那帮泼皮无赖，装作无意地问道：“你常年在此做小买卖，总会遇见强人下山索要钱财，怎么办？”
茶老板收钱的手顿住了，偷眼瞧着那帮强盗，心里虽然觉得解气，可也晓得，若是得罪了这帮歹人，下次自己可没这样的福气，遇见老头这般心善的人。
遂即轻言道：“客人，他们也不是坏人，只是没饭吃的普通汉子，偶尔收一些场地费，并未做过大恶之事。”
古风嘿然一乐，扭头看看跪满地的“普通汉子”，笑道：“也罢。只需你们带我去此地闹鬼最厉害的坟山，我就饶你们一命。”
原本跪在地上装鹌鹑的一帮人，各个惊得呆住，连假哭都忘了。
茶老板连忙上前，劝道：“客人三思，此去东方一百里，的确有一处野地荒坟。”
古风仰头抚掌道：“甚好，甚好。”
“好什么啊。客人，那里是乱葬岗，真、的、闹、鬼！”
“哦？”古风将古傲从脖上放下，依旧安置在膝上，帮古傲梳拢着头发，随口问：“有多少鬼怪出没？害过多少人命？”
“客人，不敢与您玩笑。我就是一卖茶为生的老头，哪里是捉妖的道士，没事去招鬼作甚，只听说那里鬼怪善于变幻，害死过不少人……”
话到此处，茶老板顿住了，心里像是想起什么，侧目再次打量起古风来。这一看不打紧，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喜来：“您是，您是……古仙师？”
“古仙师！小老儿一直不敢窥探真颜，直到此时方认出您，怠慢了怠慢了。”茶老板跪伏在地，不断磕头。
古风淡然受了，抚须笑道：“阔别经年，还能再次见面，不易，不易。”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有口吃的喝的，还能活着喘气，就不错了。”茶老板见着熟人，话语间变得熟稔起来：“仙师风采依然。当年，我母亲病重，若不是偶遇仙师，母亲定活不到六十岁。”
古风感慨地看着茶老板：“怎么，那方子正对应病症，我估算着你母亲活过八十不成问题。”
“仙师有所不知，一开始药方里的药材价钱，我省吃俭用的，也能承受。又过了十余年，药材越发贵了，我便买不起了…母亲的意思，命数是天定的，六十岁，也足够了……”
古风无言地看着茶老板，带着某种洞察人世的了然，叹了口气：“人间匆匆，总是不易。”
茶老板却并无哀色，依旧欢喜着道谢：“因为长期服用仙师赠予的药方，母亲临走时并无痛楚，就跟睡着了一样。”
“是吗？无疾而终，也是福气。”古风波澜不惊地说完，衣袖一挥，原本跪在那里的十几号人，双眼一翻，倒地不起。
古傲喉间呜咽着，急不可待地从阿父的膝上飞起来，扑了过去。他盘坐在第一巨尸体旁，双手抱定双鱼状，唇间喃喃着法决，鼻尖隐约有迷雾缭绕。
茶老板骇得大叫一声，见古风冷飕飕地目光望过来，赶紧捂住嘴巴，全身打颤。
“莫要怕，我的孩儿只是需要这些恶人的余息修炼罢了，并非吃人的妖怪。”
茶老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坐在那里，双眼不知该往哪里飘。
“原本也不想杀了他们，只是这帮强人刚才竟想着，待我离开后，再来抢你手中的财物，好弥补此番打劫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