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倨傲
夙宁2020-05-25 09:493,036

   《潇湘水云》一曲原是前朝所作,对于通曲善律的雅士而言,自是珍贵无比,而对于不识音律的普通人来说,实算不得稀罕。思虑之下,杨逍猜测,定是那窃贼见师父常将箫谱拿来翻看,误认其为价值连城的宝图秘籍,遂起了贼心。果不其然,多番打探下,他终将视线锁定在一通往苏州的商队处。

   

  苏州地处要塞,历来行商易物,多居于此,且每月初所开放的商会交流,更是聚珍汇宝,引得天下商贾云集。数日前,杨逍听闻这商队主人收了件至宝,据说表看与曲谱无异,实则暗藏玄机,谁若能参破了个中精妙,便能收获一笔不菲财富。故一入夜,杨逍便只身前行,欲将那曲谱盗来一探究竟。

  夜风萧瑟,凉透薄衫。通往仓库的路算不得复杂,而那商队主人极是看重这批货物,故花重金雇下镖师若干,来作看守。即便如此,杨逍亦未将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中。且见他拾过一把石子,须臾屈指成环,倏听得嗤嗤一响,数颗石子和破空之声,向守于台阶处的四人径直飞去。那石子虽凛冽如刃,但蕴劲极轻,恰只将众人击晕,却未伤其性命。

   

  “有刺……”见势不妙,余下二人刚想求救,怎知“客”字还未及脱口,窗侧的守卫即被他一掌打晕。此时另一守卫,甚连杨逍的模样都不曾看清,便又闻一声沉闷,同被自后击昏了去。

   

  “……武功这么差,就别学人出来做什么镖师,丢人。”他垂眸睥视,扫过交错横叠的六人,摇首叹道。随之泰然自若地推开仓门,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般,阔步前行。

   

  方踏内室,杨逍险些被脚下的宝箱绊了一跤。正如先前所想,若要从这数箱珍宝中寻得箫谱,倒真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他柳眉微挑,看着眼前厚实的宝箱摇了摇头,遂挽起衣袖,着手翻了一箱又一箱。……书画、笔墨、刀剑、话本子、珠宝首饰,甚至连药材亦混杂其中,不知似这般反复几何,他方在一不起眼的锦匣中,找到了箫谱。

   

  见是《潇湘水云》,杨逍不觉眉染欢愉。他拿起箫谱,顺悬腕抖了抖灰,然动作间,一张画像却自夹层中翩然掉落。待他弯腰伸臂,将画像拾于掌中时,便不由怔住了……只见画中人清癯俊秀,剑眉入鬓,一对凤眼生威,容貌甚是俊美,可不知为何,他极是俊俏的眉眼间,却隐隐透着些许清冷,反衬人绝尘脱俗,恍若天人。

   

  恍惚间,杨逍不禁覆掌于面,敛眸惊叹——画中人的容貌,竟有七分似他。

   

  而画像的左上角,以娟秀小楷工整题道:“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绕珠围。”末尾处,亦可见“杨过”二字。师父的笔迹,对杨逍来说再熟悉不过。恍惚间,他突然明白了师父为何要给自己取名杨逍,也明白了为何师父看自己时,总是说不出的怜惜怅然……

   

  原来自己,是被当做杨过的影子而抚养长大的。

   

  杨逍看着那画像,怔了片刻,随又恢复至往昔淡然,将画像夹了回去。诚然,他并不是十分介意自己被当做影子的事。十六载秋冬,是师父视如己出般照顾他,亦是师父教他识字明理,授他武艺,至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倾囊相授,无一保留。相比程英待他的恩情,不过是被当作区区影子罢了,又有何妨?

   

  正当杨逍意欲离去,收箫谱于怀时,倏听得些许异动。他敛眸而望,瞬窥及一纤弱身影自阴翳间疾步行来。他想也未想,且见人衣袖翩跹,遂伸臂抽得箱中宝剑在手,以作仗势。不过须臾,随着脚步声愈发靠近,杨逍那如玉寒眸瞬闪过一丝狠戾,骇人十分。此时,那脚步声俶停了下,也似是察觉到了杨逍一般,再无声响。

   

  未有言语,杀意先至。

   

  只见一玄衣少年自阴影间走出,手持弯刀,姿容凛然若仙。他一袭墨发未绾而垂,眸蕴深邃,似能摄魂夺魄,时眉眼微挑,朱唇轻抿,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则更添妖娆数分。待对视一瞬,少年倏腾空而起,悬身扶摇,着丝缕清辉成幕,化冽风作刃,直刺杨逍而去。其来势汹狂,令人不容小觑。

   

  “哦?倒是来了个有本事的。”杨逍嗤笑了声,随之横臂舒腕,反手御剑于前。时剑锋倚芒,似斩星辰寥落,引青光激荡,无数剑花自荧辉间纷然迸发,若落英缤纷,四散而下,只道说不出的潇洒俊雅。那光影流连,像极了一片片花瓣,而少年便如身处桃林般,值疏风骤起,万花齐落,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落英神剑……你竟是东邪的后人!”少年慌了神,挥刀阖眸之际,脱口而出。旋即白虹一闪,弯刀纵横捭阖,以山海倾覆之势破了剑招。然他身形未稳,又嗅得沉水异香,只见杨逍扣指作环,余下三指微张,形若春兰葳蕤般轻拂于他,姿态极是优雅。少年再想回身反击,却发现自己已然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杨逍挑了挑眉,挽了一飘逸剑花,收剑于背,转而一脸倨傲地看着少年,笑道:“我若不通这点穴功夫,倒真没把握能收拾得了你。呵……怪只能怪你学艺不精。”言罢,他握起那柄剑,以剑背在少年俊俏的面容上拍了拍,又道:“我没有折磨人的恶趣味,你倒也不必惊恐至此。半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嗯……到时你再去跟那富商解释吧。”

   

  此言既出,少年本是嗔怒愤然的神态,忽浮现一丝茫然。他蹙着眉,看着同样一脸不明所以的杨逍,满眸不解道:“啥?你不才是那富商的手下……吗?”

   

  对视一刻,二人俊美的眉眼间皆氤氲出些许尴尬。杨逍轻咳了声,颔首时分,抻了抻手佯作镇定的模样,发问道:“你说你不是富商花重金雇来的守卫,也就是说,你是来偷东西的吗?”少年闻言,连嗯了两声以示赞同,随后便如恍然大悟般,尴尬问起:“看你这架势,也是来偷东西的吧。”

   

  杨逍并未回应,倏以手覆面,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行步上前,解了少年的穴道。

   

  “你找什么,我方才将这仓库翻了一遍,或许会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哪儿。”杨逍回身取了个软凳,静坐于旁,顺与少年交谈起来。少年的性子颇为洒脱,倒也未将方才的争执放于心上,遂大方答:“是一味毒草,叫虞美人,其花朵甚是鲜艳,大概……以嫣红色居多。”

   

  “我记得这东西,应该就是这个箱子……”话音未落,杨逍抬手指向不远处一描了金漆的箱子,少年循向而去,果真在箱中发现了那味虞美人。他不禁喜出望外,将其尽数收进怀中,旋即上前,对杨逍躬身一拜,感激道:“我素日对这些药材了解不深,若无少侠相助,不知何时才能解得了明教眼下的困局,范遥在此先谢过了。”

   

  少年名唤范遥,看起来似乎比杨逍还要年轻一二。

   

  杨逍点点头,亦回敬一礼,想箫谱既已寻回,还是早日归去为妙,故欲转身离去。不料一声“且慢”,使他脚步暂驻,回眸一瞥,正是范遥所言。只见他神色紧张,或有苦衷,那深邃的眸间透出一抹忧虑,认真道:“方才交手,我知少侠身手不凡,此刻我明教被所谓江湖正派围联名声讨,正是生死攸关之际……”

   

  范遥顿了顿,继续道:“我明教众人虽行事乖张,可却不是什么奸邪之辈。那些江湖正派自视清高,几次三番出言诋毁明教为魔教,更欲联手置教中千余性命于死地。眼下众派围攻在即,我是临危受命,来取洪水旗制毒所用的药材。不知少侠可愿随我同赴光明顶,一解困境?”话音未落,他亦躬身抱拳了番,以示诚意。

   

  “既如此,我便随你走这一遭。那些个伪君子,我向来也是瞧不上的……以多欺少,就更要杀他们个挫骨扬灰。”杨逍点点头,墨眸倏染得三分轻蔑。他向来不屑所谓“名门正派”自视清高之姿,更厌其种种“道貌岸然”之举。故此,杨逍拂袖冷哼,转拍了拍范遥瘦弱的肩膀,淡然道:“还有,不必少侠长少侠短的了,我叫杨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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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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