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心事
夙宁2020-06-03 19:142,973

   纪晓芙心下一荡,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发怔,且闻“哐啷”轻响,那长剑应声落地。倥偬间,她身不能行,随灵台之清浊与昏聩,纪晓芙渐阖了双眸。一股令她贪恋的气息萦纡着,恍似经年,被白衣少年轻拥之时,那所予她莫名地安心与宽慰。可下一瞬,纪晓芙似想到了什么,难以按捺的情愫迫人推身而出,未敢回首。

   

  她猛吸了口气。冷意渡喉,纪晓芙手覆心口,不觉神色缓和了些。而内室中,杨逍屈身去拾那长剑,当是唇角微扬,然顷刻,些许忧愁却又氲他眸间,久难排遣。

   

  “丫头,你的剑。”不过须臾,杨逍紧随其后,自漆夜间缓步踏来。听得他唤,纪晓芙又是一惊,只瞧剑悬于前,那鞘边花穗随风摇曳,不觉引之入神。她伸手去接,不免忆及往昔,少年递她岫玉时的光景。“……多谢你。”纪晓芙不禁伸指去攥那岫玉,同抬眸望着杨逍,懵然间,她的心忽被揪了下。安知思虑几何,她拱手一拜,苦笑道:“杨大哥,我想去临江看一看。武当与峨眉素来交好,若我这般弃俞师兄于不顾,师父她老人家知道后,定会责怪我的。”

   

  “不必多礼,我陪你去就是。”杨逍点点头,温眸噙笑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潋滟行波,一泄千万里。远岑江天融色,破晓染流波一片青白,时江风拂来,散碧桃花落。他二人隐身于丛,见临江百舸相接,有船夫立竿候客,或农妇手捧木盆,浆洗衣物。待更晚时,亦见青年书生捧卷而读……观众生百态,却唯不见“天鹰教”之行迹。一股怒意冲顶,纪晓芙拂袖怒道:“被骗了!这临江哪有什么贼人踪迹?”

   

  “那倒未必。”杨逍稍加思索,转拍了下她的肩,续解释道:“像天鹰教这种隐秘组织,高层向下传令,为保万全,话向来都是只说一半的……真正的密令会另交人去做。许是临江不假,但我们不知具体时间与人数几何,扑空也属正常,丫头毋须介怀。”听人如此言,纪晓芙心想:“咦?他为何会这般了解个中内情?”不解之余,遂也顺着推测了下。怎料灵光乍现,她双掌合十,惊诧道:“杨大哥,我们想得是否太局限了?临江……这‘临’字……”

   

  “临”虽只有一种读音,却可有多种写法。

   

  “正是,丫头说的不错。”眉许赞叹,杨逍忙接续道:“沧州有临林二江,实非此‘临’江,而是彼‘林’江。”想临林二江风景秀美,蔚为天下奇观,各居东北、西南二角,环绕沧州而流。先借同音之便,混淆视听;再用其相距甚远之利,纵是发觉,也难免多耗上半日的行程,实甚得精妙。杨逍唇角一瞥,暗讽了句:“呵,殷天正还算没老糊涂。”

   

  登时,二人一前一后遁了去。只是未行数步,纪晓芙忽身形微顿,手抚左臂,咬唇嘤咛了声。杨逍见她神色不佳,额间似有虚汗渗出,背脊更不止轻颤,不由愁忧罩面。他一把拉过人,关切道:“丫头?手臂怎么了……让我看看。”杨逍出手极轻,仿佛呵护一件珍视异常的宝物般,卷起那衣袖,露出净白如玉的手臂。只见纤白似雪的肌肤上,兀然可视一片青紫,道是淤痕不错,或称之毒斑,亦无不可。

   

  “疼不疼?怎会弄成这样?”他的语气霎软了下来,更蕴得几分疼惜,舒指蹭了下那淤痕。“不疼,就是……就是有点晕,许是方才和那贼人交手时,被他暗算……”话未道毕,纪晓芙倏仰首一倒,重重地跌在了他怀间。“晓芙!晓芙!?”见状不妙,杨逍连唤了几声,可仅听得人模糊应了句“嗯”,便再无声响。

   

  杨逍被纪晓芙突如其来的发作惊得面色霎白,心险些跳了出来。故他眸光一紧,忙伸指点向她肩处穴道,封那毒素上涌,转又打横将之抱起,纵身而跃。

   

  风雨欲来,溪江生暗,浪白惊澜起。云海间轰隆作响,隐有紫电翻腾,不待稍时,淅沥雨珠便落了来。江潮迭起,距之不远的一处石洞内,可见一白一碧两道身影。杨逍席地而坐,掌中握着人白皙的手臂,眸间满是怜意。半晌思忖,却见身前的人儿身形微动,似在说着什么。

   

  “……师父,师父。”纪晓芙碎碎道,眉心紧拧。杨逍俯身去听,不由唇角一瞥,默然道:“你师父满心都是屠龙刀,可没顾及你的死活。”稍顷,他又听纪晓芙弱弱发声,既像恳求,亦像试探:“……等徒儿给您把屠龙刀找回来,您能不让我和殷六哥成婚吗?”偏此一句,杨逍深邃明澈的眸泛起微光,似愉悦十分。随之,他神色温柔地抚过人脸颊,心下道:“求死尼姑没用,不如问我……有我在,那武当呆头这辈子都别想娶你。”

   

  昏沉之际,纪晓芙打了个冷颤,重拾得几分清醒。只见杨逍探指迅解过她臂间穴道,又抚了下那淤痕,温和道:“丫头,我现下帮你将毒迫出来,可能会很痛,你忍一忍。”

   

  “劳烦了……”纪晓芙气若游丝道。

   

  稍顷,他悬腕于旁,蜷掌以指尖在淤处轻轻一划,一道狭长的血痕随之显现。刺痛锋锐,纪晓芙不免呜咽了声,斗然间,她忽觉臂处温热,凝目瞧去,不由双颊倏红,宛若炽火匀面。原是人覆唇于上,缓渡毒血入口,稍又侧首吐了去。啧声斐然,唇瓣柔软的触感,不禁使纪晓芙浮想翩翩,这感觉……就如杨逍在吻她一般。

   

  “不……不行!”她紧扯手臂,作势要挣脱腕间束缚,可旋即,一张俊美的容颜映入眼帘。杨逍俯身撑臂,垂首看着神色躲闪的她,淡淡道:“要命还是要面子?你师父又不在这儿,怕什么?”唇角蜿蜒的血渍,更衬得他妖冶三分。尽管羞怯,她却还是卸了力,再不与之较劲。故如此折返,可见地面的毒血浊色渐褪,从初时黑浊,直至殷红如昔,杨逍方抿唇敛神,抬手拭了下唇角,宽慰道:“没事了。”

   

  岂料下一瞬,不及回应,纪晓芙的眼皮忽又重了。意识涣散间,她本能地去寻求温暖,便自顾自的攀枕在他膝间,蜷身而缩。不知正梦着什么,她放下平素的矜持,俶不舍道:“……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方才话落,杨逍神色一怔,瞬将思绪飘忽回经年别离之时。那是他临走前,对晓芙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年正派合纵,一举杀上了光明顶,危在旦夕。他临危受邀,赶去救明教于水火之中,实耽搁不得。想长街凄冷,杨逍每行一步,便见年幼的她紧跟不舍,同嚎啕声声……如此几步,纪晓芙已然哭哑了嗓子,却还竭力唤着:“哥哥,不要走。”

   

  小丫头哭得杨逍心疼,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桃枝上的琼英落了下,染得一方尘烟,正如杨逍不曾悸动的心,倏起了涟漪。

   

  他竟折而复返,一把将满脸泪痕的她抱起,同柔声道:“丫头不哭,喉咙哭哑了,以后我便不来寻你了。”纪晓芙闻言,吸了吸鼻子,只噘嘴盯着他看,不敢出声。殊知下一刻,青涩轻柔的吻忽落额间,余温热悄渡,她意识到,是“漂亮哥哥”亲了自己。“唔……那个,那个……”一张俏脸憋得绯红,她支吾着。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他看着双手叠额,双颊微红的小丫头,温声而道。年幼的纪晓芙尚不知词意几何,却将之谨记心间。

   

  这一记便是十载。

   

  “晓芙,你就这么放不下过去的我么?”杨逍轻声一叹,伸手抚了抚膝间那青丝,自嘲又道:“你的旧梦……现下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魔头、是你师父一生的宿敌,更是你口中的‘魔教妖人’,你执着这般,叫我怎么敢告诉你……他就是我啊。”蓦然间,天外惊雷霹雳,催雨滂沱,洞口渐浮白雾袅袅,恍似昨朝,程英倒在他怀中,气绝之时的光景。

   

  只见杨逍脸色一沉,许是想起了甚么,那如玉双眸不由添得几分惊恐。他忽紧抱住昏迷不醒的她,阖眸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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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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