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纪晓芙双颊微红,恍是察觉尚与人共处一塌,不由失声而唤。稍顷,她纵身轻跃,捎那衣裾纷飞,转伫于地,向人拱手一拜道:“杨大哥,我方才听那两名贼人句句所涉峨眉,更谈及六大派,我是万不能坐视不理的……多谢你这两日的照顾,晓芙先走一步了。”言罢,她抄起手旁长剑,转身欲行。
怎料未行两步,她忽被自后拽了住,待回首一瞧,正是杨逍。
指腹敛得温热,悄渡至掌心,他修长清瘦的手牵着她。玉白面容泛得一丝笑意,杨逍温声道:“丫头若信得过我,我同你一起去,万一动起手来,也总有个照应不是?”纪晓芙闻之一愣,俶抿唇轻笑。她心想,自己虽见人出手寥寥,却也知其身手非凡,故赞叹之余更蕴感激,遂答道:“那便劳烦你啦。”语歇声落,只待两道疏影闪过,扶摇而去。
时外沉云掩月,星瀚黯然,那抹蓝衫飘逸,逍芙倒也跟得紧密。不过半时,俞岱岩已追着那一行黑衣人数十里,许事态紧急,黑衣一行只顾盲目前行,竟未有察觉。相对地,他二人行步渺然,身法轻逸,故俞岱岩亦未发觉正被尾随着。须臾时分,远岑海潮叠起,怒涛吟啸,拍暗礁磅礴。一味咸风入喉,伴浪涌阵阵,他二人凝眸一望,原是临至海边。而另一旁,只见俞岱岩隐身石后,似听着什么。
“杨大哥,你看那儿。”纪晓芙悬手指上,即指了颗葳蕤古苍,遂压声道:“那两个贼人好像在等人接头,何不去观望一下?”恁时,赴来的黑衣人卸下重荷,正与贼人头目交流着。杨逍见状,故“嗯”了声以作回应,旋即身下一轻,瞬高登枝上。随之,二人并肩相倚,他探掌将人向身侧扯了扯,本属善意。岂料这无心之举,凭惹她遐想不绝,倏红了双颊。
“……我在乱想些什么,正事要紧。”杏眸微眨,纪晓芙定了定神,悄于心底道。
言谈须臾,忽有一白袍男子现身期间。夜色沉昏,男子毫不掩饰地,明晃晃向那一行走去,显是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嘿嘿……三点水旁的朋友么?”男子阴冷笑笑,话予人言。贼人头目神色一凛,拱手示意道:“不错……阁下是?”且见那白袍男子不慌不忙,又是“嘿嘿”一笑,告诫着:“屠龙刀的事,贵派还是不要插手了。”
三点水旁的朋友?纪晓芙心下不解,转望向杨逍。他只垂眸一瞥,即看穿人忧虑几何,便附耳解释道:“海沙派。”
起初气氛尚可,头目与人又是抱拳、又是拱手示意,言辞间左不过是“宝刀归属”云云。不料下刻,双方言语不和,登时便扭打成群。夜漆云压顶,岸边亦黑影重叠,只闻拳脚声起,乱作一团。却道此时,有凄声彻空,不知谁人“啊”了声,一名壮汉应声倒地,而那白袍男子旋身一晃,即踪影全无。
“江湖人人道我出手狠戾,杀人不眨眼……呵,这少林秃驴下手也没比我留情到哪去,普渡众生……不觉得讽刺么。”杨逍不动声色,然眸蕴不屑,暗暗斥道。而眼前此景,却看得纪晓芙面色倏苍,她识得那身法——根基稳健,出掌刚猛,必系少林的外家功夫。“少林中人出手何故如此狠毒?”纪晓芙不觉握紧掌中的剑,蹙眉思索着。
黑衣一行见同伴惨死,当是又惊又急。可四下打量,出手伤人那白袍男子踪影早无,想是追不及了。故众人商讨稍许,草草埋了尸首,便又负担而行。或觉事有蹊跷,俞岱岩本藏身石后,待众远去,遂神色凝重地凑近探查了番,伫足稍时,他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又紧随了去。这一幕落入杨逍眼中,不觉使人眉梢微挑,心下冷道:“呆头,闲事莫问可懂?回武当耍你的剑不好么,哪日折了性命,可就知道厉害了。”
尽管不悦,杨逍仍随纪晓芙前赴同行。待途经尸身,纪晓芙留心瞥了一眼,只见那壮汉喉间受创,鲜血汨汩,显是由外力所致。“这……这真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抓’!”她斗然惊呼,诚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困顿之际,纪晓芙倏觉肩处温热,原是他覆掌于上,宽慰道:“许是西域少林呢?不一定就是丫头熟识的那个少林……总之,再看看罢。”
纪晓芙点点头,想人言之有理。
黑衣掩前,三人余后,是疾行辗转,须臾又奔出数里。青嶂掩月,寥落点星黯淡,兀见一庞然屋舍,那顶上黑云沉郁,势冲远穹。想漆夜风凉,现下却有温风拂面,必有不妥。杨逍望向那浓烟滚滚,低声道:“这浓烟甚异,说不准屋内在燃着什么。”正说着,纪晓芙顺人所指而谈,又瞧得黑衣一行转分两路,卸得肩担,将担中雪白细粉绕屋撒下。
晚风拂起青叶一片,恰落在细粉之上。不想片刻,那青叶枯萎泛黑,湮灭成灰。“难怪他们举止如此谨慎,像是甚怕沾身……那细粉有毒!”得见此景,她忙告知杨逍,然话落同时,黑衣壮汉手中的功夫也已作罢,稍纵身一跃,便纷纷入了围墙。
杨逍点点头,解释道:“丫头有所不知,那细粉看似与寻常海盐无异,却有剧毒。下毒是海沙派的看家本领,他们钻研得精细,更知个中厉害,自然要避而远之了。”
“好狠毒的手段……难怪师父常说海沙派心术不正,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纪晓芙暗暗道。
与此同时,俞岱岩亦趁势摸索了去。想观望适时,屋内隐传打斗之声,他二人心道不妙,故对视一瞬,各抬手掀了片瓦,意欲探听一二。岂料不待动作,轻响隐隐,俶惊动了檐上另一看客。只闻嗤嗤碎响,其声破空,三枚暗器和风而出,其势锐不可当。“小心——”白虹出鞘,纪晓芙应声高喝,同信步上前,挽剑反手而御。她盈袖挥臂,引剑锋蜿蜒成弧,宛凝江海银辉,正是一招“幽漩凝舟”。
相击琅琅,那三枚暗器迸得花火,便随剑劲深嵌在一旁树间。
晦暝尽头处,一素白身影自阴翳行来,二人敛眸一望,知是方才的“白袍男子”。他怪调阴笑了声,不禁令人厌意顿生。
“峨眉派……嘿嘿嘿,剑招稳练,倒是有点意思。灭绝老尼手下是有几个带真本事的……”白袍男子合掌叠十,倏拍手以示赞赏,可言辞间,却暗里讥讽峨眉身手欠佳,自诩更胜一筹。纪晓芙听人口出狂妄,实明扬暗讽,遂厉声反驳:“你休得口出狂言!家师名讳,岂是你这等无知之徒可直呼的!我峨眉武功博大精深,断不似你这野路子,没得叫人笑话。”她言辞犀利,一双明眸氲怒,抵剑直指人道。
男子缓步而行,同凝神打量着二人。他见二人相貌俊俏,又年岁不高,纪晓芙方才一招“幽漩凝舟”虽可圈可点,仍属火候不足,故想,这持剑少女一瞧当知是初出茅庐,而余侧少年亦不过二五上下,纵未出手,想必那功力也深不到哪去。如此推测,男子认定“胜券尤握”,并未理会纪晓芙的争辩,反故作一副长者姿态,问杨逍:“小子,你呢?也是峨眉派的嫩娃娃么?”
“你说我啊……”杨逍闻言冷哼,倏眸染轻蔑,抬手理了下鬓边青丝。须臾间,他挪身上前,展臂回护丫头于身后,淡然续道:“……劝你莫要多问,你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