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撼山
夙宁2020-06-15 18:103,425

   明月何皎皎。

   

   但见洞外光火翩跹,时兵刃短接,余得铮鸣声声。纪晓芙握着铁焰令,虽心悬人安危,却也知事态紧急,不敢逗留。行步稍许,她听杨逍又轻咳一二,不觉驻足,登时,一个念头悄然氤氲……眼下他负伤在身,倘若真动起手,杨逍未必能奈她几何,且地图在手,正是遁逃佳时。她攥紧剑柄,忽发问道:“杨逍,你就不怕我抢了你的地图,逃了么?”

   

   一道清光闪现,伴凛风拂面,但见纪晓芙引剑出鞘,悬臂于前,回将青锋抵畔,续问道:“我知你我实力悬殊,可眼下未必,我若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她深知,这一剑刺去,杨逍反抗不得。如若他一死,明教上下必分崩离析,不攻自破,其师多年夙愿,亦可一朝达成。可不知为何,真欲动手那刹,她迟疑了。

   

   纪晓芙有千百个理由动手,然……却都输在了“舍不得”三字。

   

   不料下瞬,只见杨逍骤而坐起,身倚洞壁,探手衔住那剑锋,扯近颈畔道:“正邪殊途。晓芙,动手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他瞩神望着,仿佛要将那身影铭刻心间。稍时踟蹰,杨逍淡然处之,诚一副坦荡赴死的模样。如玉墨眸渐阖,他温声道:“走西峰的栈道,从那处下山安全些,照顾好自己。”

   

   生死轮回,往复无常,生如云星璀璨,终不过黄土一抔。杨逍曾想,自己或因抗元大业而牺牲,或因江湖争斗而亡,可若死在深爱之人手下,似乎……也不错。

   

   沉寂半晌,未有意想中的剑刺,倏听“哐啷”一声,那长剑应声落地。似逃避般,纪晓芙退步稍许,眼角微湿着,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去。望着人远去的背影,杨逍抿唇一笑,随拾起那柄长剑,归入鞘中。“晓芙,你还是在意我的。”他轻声低喃,继将长剑抱入怀中,倾身又卧了去。而与此同时,纪晓芙心绪难平,倒也未顾线路,只横冲直撞地行着,待回神时,眼前已是另般光景。

   

   纪晓芙大致观察了番,但见山岩陡峭,群峰耸立,两座险峰夹岸相对,淌溪流潺潺。她取出地图,当知此处是山腹南口,距本阵颇近,算是误打误撞,寻正了路。此时,隔岸黑影闪动,如黑云压城,她定睛一瞧,几道火把瞩目,宛似游龙腾舞,于山间流转。若细细察看,更可见之手提纸包,恍在规置着什么。

   

   她见状惊诧,忙隐匿声息,藏身于古苍后,仔细观察了起来。旋即,为首的男子熄下火把,转拆开纸包,将些许粉末倾倒溪中,余下几人见状,亦效仿行之。疏云掩月,晚风飞掠而过,那黑影便匿了形。纪晓芙心道不妙,想:“这溪流通贯光明顶,是关系明教生计的水源,这几人趁夜而行,又在溪中倒了这些粉末,难道……”她愈想愈慌,故当机立断,遂匆忙奔赴了去。

   

   漆夜作掩,一路足下生风,纪晓芙忙归至本阵。只见营中繁忙,哨卫正警戒四周,几员伤兵相搀行来,同有新兵相继顶替,列阵出营。然奇异的是,那些伤兵未负重伤,却皆面色苍白,手更紧覆胸口,似是……玉堂穴处。

   

  困顿之际,阵中忽传“啊”声惨呼,她掀帘一看,当见一侍童轰然倒地,颈畔殷红,似为撕咬所伤。纪晓芙脊背一凉,不由摸向颈侧,刚欲发问,便听韦一笑解释道:“姑娘莫怕,烦请你代为转达,今日韦一笑伤左使一下属,来日必图报答。”

   

   她闻声微惊,想初见人之际,韦一笑声息虚弱,断不似现般神气饱满,难不成……是吸了那侍童血的缘由?

   

   周颠见她诧异,随放声大笑,附话道:“他是老毛病啦!你不懂没关系,你那死鬼男人肯定懂,到时候你知会一声就是了。”言罢,周颠揉了揉心口,又唾骂道:“他奶奶的,也不知撞了什么鬼,近来一运气,玉堂穴总刺挠得紧。”偏此一言,纪晓芙心生警惕,反问道:“周先生胸口不舒服么?我来时见营中伤员都捂着胸口,他也是……我总觉何处不妥,不知是否是我多虑了。”

   

   话音落罢,韦一笑颇有动容,想方才饮血罢,他调息运气,亦感胸口隐痛。起初尚思,约是寒毒侵脉之由,可现下,或另有蹊跷。韦一笑面色微沉,应道:“姑娘心细,想来确有不妥。我方才调息时,也觉玉堂穴处寒意尤甚,原以为是我积年寒毒之故,听你二人一说,我倒觉得有异。”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纪晓芙定了定神,遂顺势而思,将诸事从头捋了番。

   

  想杨逍是攀壁须臾,真气盈亏而发;韦一笑则是运气时发;而沙场交锋,难免动上一招半式,也需催动内力……灵光一闪,她恍然彻悟,忙拍案道:“我知道了!关窍就在这‘运气’上,二位渐感胸痛,不都是从运气后开始的么?营外负伤的教众,则更好地应证了此点,打仗……怎么可能不动内力?催得愈急,发作得愈快啊!”

   

   “这倒奇了!”周颠知事态紧急,再不胡扯,遂一正神色,侃侃道:“难不成是谁行了什么劳什子巫蛊之术?咒得我们一干人通通犯病?老子可不信。”巫蛊鬼神之说,实属无稽。韦一笑摇了摇头,继委人以赞许,颔首又道:“姑娘当真聪慧!也许是有人暗中下毒?尤为不可。总之先吩咐下去,警戒教中一切人员流动,尤其是吃食一事,万不可懈怠!”

   

  ……下毒?韦一笑一席话,反警醒了人。纪晓芙登时念及,方于山腹处所见所闻,可不正中下怀!

   

  “二位听我一言!”她取出袖间地图,摊展于案,刚欲开口一二,却闻轰响入耳。一时间,檐角震颤,霎引尘土扬飒,逢一阵地动山摇后,三人才伏身而起。随即,一面着黑灰的教众掀帘而入,惊恐道:“报!玉虚峰被埋在地下的火药炸了。山腹坍塌,好些通口皆被堵上了,请问是否需厚土旗的兄弟们将密道掘开?”

   

   言谈间,纪晓芙侧目一瞥,俶面苍如土。那地图所标“玉虚峰”,正是来处,闻“山腹坍塌”四字,她懵然想起,仍藏身其中的杨逍,不由双腿泛软,险一个踉跄跌了去。韦一笑捧着地图,思虑稍时,与周颠四目一汇,便沉稳道:“掘!玉虚峰联结众多,需得重视。对了,纪姑娘,你刚说……纪姑娘?!”他言辞微滞,稍一抬首,她却早已不知所踪。

   

   寒夜星依,云渚溅溅,肃肃凉风起。一簇寒风入喉,似直贯胸腔,冷彻心扉。山间青植葳蕤,纵横捭阖,忽有一纤弱身影疾驰穿梭,兀引声窸窣。纪晓芙似发疯般,施轻功腾挪了来,待奔至玉虚峰,但见满眼萧肃,原宽敞险错的山口,已坍塌崩离。碎石迤地,山体裂纹蜿蜒,横贯山腰,腹处一隅更深嵌其中。“完了……”她心下一唤,倏瘫倒在地。

   

   纪晓芙一阖眸,灵台浮现的,皆是杨逍的身影。哀恸难抑,宛如惊涛骇浪,一股脑儿地奔涌而出,她眼前渐虚,几道清泪便滑了来。“我该带你一齐出来的,我该带你一齐的……”纪晓芙朱唇紧咬,心间似被剜上一刀,而伤处鲜血淋漓,恣肆流溢。然悲怆未遣,她后颈骤凉,两把宽口厚刃倏架在旁,一只伤痕斑驳的手探了来,轻勾起她的颌。

   

   来人头束高冠,着明红长袍,于这凄清月色下,尤衬诡异。男子年岁不大,面容亦可称“清秀”,偏他眉心刀疤一道,只显人可怖。直目刹那,男子咧唇嗤笑,冷冷道:“难为我这几箱火药,原以为能炸出什么大人物,不想却是个小美人。啧,让我瞧瞧,你这是怎么了?”

   

   男子正是烈火旗旗主——祝云峥。

   

   适逢此时,一头裹红巾的男子行来,捧上一叠衣物,恭敬道:“头儿,除了一些典籍杂物,只在里面找到这染血的薄袍,约是有人葬身其中……尸身可需要清理出来么?”闻言若此,祝云峥冷哼一声,转对她道:“不必了,这是女子衣物,许是这小美人的朋友死在里面了罢?呵,可惜了。”正说着,他扯人起身,同敛眸打量起纪晓芙。

   

   眸光流转间,不知为何,祝云峥忽笑意凝滞,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而转瞬,那错愕又渐作欣喜。“……铁焰令。”他低声述着,倏一把扯下她腰间令牌,不由注目。

   

  稍时,祝云峥执刀在手,忽将令牌抛至半空,随斥臂而砍。且听“咔”声清脆,那刀刃应声对折,猛然坠地。纪晓芙正不解之际,遂见人面着悦色,欣喜道:“是真的……哈哈哈哈,这真是铁焰令。制铁焰令的材料,可是用来锻圣火令的,刀枪不入!这令牌被阳教主赐予了杨逍那厮,示其教中权威,这十数年,他从不离身。”

   

   “小美人……”祝云峥眸蕴狠戾,俯瞰于下,紧捏过她的颌角,狰狞道:“杨逍是你什么人,他竟舍得把这宝贝给你!……来人,绑‘贵客’回去。”听人道“杨逍”,纪晓芙心下悲恸,恍似天地间惊雷怒涛,风卷残云般袭过,徒余思念。对峙间,她眼底蕴泪,强按捺下哭意,任如星的眸拟得决绝。稍顷,她语出坚毅,猛然抬首,予人一字一句道——

   

   “你清楚便最好。我就是杨逍的人,你岂敢动我!”

继续阅读:27-命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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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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