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的，偷偷摸摸做贼般，照顾了奇致几日。
好在除了文璇问了两句之外，再没有人提起他。周晓敏也不用绞尽脑汁的去想办法解释。这漫长的时日里，他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这一日阳光正好。奇致勉强半靠在周晓敏身上，在家里露了个面。不等奶奶她们多问，就一起坐上一早叫过来接人的马车，瘫在了车椅上。
豆大的汗从他额头上滑下来。周晓敏连忙掏出帕子，细细的替他擦干，扶着他坐好。
奇致摆手，“我没事，还好。”
“还好你疼成这样？”男人的倔强周晓敏不懂，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去。
“谢谢。”他握住周晓敏的手腕，语气里都是真诚。
被他掌心的热度烫到，周晓敏迅速收回手，低着头发出鼻音：“嗯。”
只残留空气的手，慢吞吞缩回来，压在撕裂的伤口上。尴尬的闭上眼，假装小憩。
周晓敏玩着桌上的杯子，一路上头都没抬过。
“吁。”马车平稳的停下来，车夫雄厚的声音接着传来：“到了。”
周晓敏跳下车，和车夫一起，把奇致挪出来。一人一边，提溜着他进去。
同济堂已经被清空了。里面掌柜和小二都等着呢。见他进来立马迎上前，带他到后院的屋子里躺下。
三四个医生立马围上去，把脉的把脉，拆伤口的拆伤口，倒是显得周晓敏毫无用武之地，被挤到一旁。
有些无所事事的背着手，走到外面。院子里全是木架子，上面躺平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周晓敏伸手，想拿起一块白色的。“别动！”
冷冰冰的女声吓得她手一抖，僵硬的转身。
来人上身穿着拿坡里黄纳绣半袖益州新样锦襕衫和暗海兰色撒针绣杯纹蜀锦，下身是罗蓝紫马鬃绣大纺车百花裙，披了一件青色松索模版印花云肩，头发绾了个流云髻，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白色流苏坠，耳上挂着织丝海蓝宝石耳环，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织丝红玛瑙戒指，细腰曼妙系着粉黄半月水波宫绦，上挂了个扣合如意堆绣香囊，脚上穿的是金丝线绣宝相花纹云头鞋。
腰板挺直，轻飘飘的走到周晓敏旁边。周晓敏自觉避开。她冷哼一声，把手上的橘皮放上架子。
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周晓敏道：“原来是为女大夫，失敬失敬。”
女子脸一僵，摆弄着手上的东西。就在周晓敏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她突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提起裙子就跑。
“哎！”周晓敏喊她没有用。有些无辜的耸肩，看着旁边的草药。
目睹了一切的小二凑上来，“那是阿平。专门负责药房的，不是大夫。”
周晓敏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顺着袖子滑到小二手里。
小二立马收起来，“她啊，按照掌柜的说法，是个医术高强的。只是这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非要出来抛头露面，这下什么都得不到了。”
乱七八糟。周晓敏皱眉，暗示自己忽略掉他语气里对女子的轻视。“为何说是什么都得不到？”
小二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快，以为是自己说的引起了她的兴趣，接着道：“她啊，原本是周家村的周二根家的姑娘，许给了村头的周大平。后来啊，她死活非要在我们医馆学医，掌柜心善就留下她了。只是她这一呆在医馆，家里就顾不得。周大平就跟别人家的姑娘好上了，她知道后闹得哟，满村皆知。”
语气里掩盖不住鄙视，“后来就说自己改名叫阿平，一直留在医馆。”
倒是个奇女子，周晓敏欣赏她。只是这人冷冰冰的，自己刚刚说她是大夫，不知道有没有得罪她。
“周小姐，周小姐！”掌柜的匆匆忙忙跑出来，“王……奇少爷找您呢。”
点头，和他一起进去。
这会医官们倒是没有聚在床前，反倒是全都拢在桌边，为了一味药争吵不已。
周晓敏自然的坐下，替他把卷起的衣服拉平。“怎么了？”
奇致撇嘴，“你去哪了？”
“大夫看病不是需要安静吗？我只是去院子里转了转。”
“下次不需要避开。”奇致说话的语速虽缓，却是命令的口吻，“别瞎跑。”
“哦。”周晓敏垂下头，叫我别跑就别跑？你是我什么人啊！真是的，年纪不大，管的事挺多。
他说的话周晓敏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对了，你知道那个阿平吗？”
“知道。”奇致点头，“她是周大娘的孙女。”
“周大娘！”稍稍拔高了声音就惹来其他人的视线。周晓敏嘴角一抽，“怎么回事？”
“是周大娘来求我收下她的，本来只是留在医馆做些简单的记录。谁知道她在医学上面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很快就小有所成。”奇致顿了顿，省略了和离之类的事情，“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就留在药房拿药。”
认真的转了转眼珠子，看来这古代对女子的禁锢比她想象的还要严格。有能力的医女居然连为人诊治的权利都没有。他们张口闭口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不方便露面，在她眼里，着实恶心。
见她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垂着头沉浸其中。奇致摆摆手，掌柜的便带着争论不休的大夫们出去，屋子里只留下周晓敏和奇致。
很快意识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事实。周晓敏在他逼兀的视线里回神。奇致佯装自然的挪回头，“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回去。”
“也对，你都有人照顾了。”周晓敏站起来，“那我走了，再见。”
“嗯，去吧。”奇致又想起来一个话题，连忙开口道：“我约好的三日后取东西没去。”
“这个啊，小事。我也不需要什么，就这样吧。”
奇致却无比认真，“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来的。”
周晓敏处于人道主义摆手，“我相信你。”
这句话说完，立马就跑出去了。留得奇致再房间里，愣愣的出神。
周晓敏麻溜的放上马车，给车夫结了账。到家时家里安安静静的，想着文璇可能被奶奶带出去玩了，自己回房间里，找出这几日已经画好的草图。
今天那位阿平的事情，算是给了她一个告诫。让她知道，女子不仅打工不容易，就连创业估计也不容易。有真本事的人都混不下去，更何况是她这个半吊子。
可这种寄人篱下，说话做事都不算有底气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周晓敏想了半天，既然奇致他就一定想把自己要的东西拿过来，还不如就让他帮忙，再带一封信；或者，直接去尚府。
这几日风平浪静。之前没有，但今个儿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也没有任何人出现。她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去一趟尚府看看。
“丫头？”奶奶不知何时出现，立在窗户外，轻声喊。
周晓敏回神，“奶奶。”
奶奶笑着“嗳”了一声，“奇致呢？”
“啊，他出去了。然后我就被送回来了。”故意摆出了点小委屈的样子。果然看得奶奶皱起眉头，没再追问。
“这臭小子，等他回来我揍他。”继续道：“文璇被我哄睡着了。”
周晓敏点头，勾唇笑的温柔。
结果她话还没说多久，就听得文璇嚷嚷：“奶奶！”
周晓敏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跟在奶奶后面进了文璇的房间。
文璇头发乱糟糟的，迷蒙着眼坐在床上。见到周晓敏便要她抱。
温柔的抱起她，轻拍她的背。
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抱怨道：“爹爹骗我。他答应我说过几天带我去见夫子，这都多久了。夫子会不会等着急了，就不要我了。”
摇头，“不会。你要体谅一下爹爹，爹爹有正经事要忙。夫子那里，要不这样，我下午带你去。”
“真的吗？”文璇爬起来，“你真的可以带我去见夫子吗？”
“可以啊。我知道在哪里。”
见周晓敏认真的答应了，神色真诚。文璇滑下床，站在小板凳上给自己挑衣柜里的衣服，“我要穿最好看的去见夫子。”
周晓敏和奶奶相视一笑，任意她选来选去。
“下午去的话，要不要买些东西带过去？”
“这个，都可以。”周晓敏不太明白古代的礼节，也不知道他们走亲戚串门具体要带些什么，说起来还颇有些尴尬。
奶奶嘴里念叨着，“那得多拿点东西。什么都得带点，不然人家以为我们是不重视。”边说边往外走，开始捣腾能带去的东西。
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决定带来着这么多的蝴蝶效应。一个挑衣服，一个挑礼物，周晓敏闲下来，瘫在软榻上，补觉。
午饭后看奶奶往马车上搬了一大堆东西，周晓敏嘴角抽搐，“这个，没必要把。”
“要的，都要的。”奶奶只当她是姑娘家不懂事，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周晓敏不说话了，抱着文璇坐到马车内等。奶奶再跑了两趟，就也做了进去。
马车颠啊颠，颠到城郊。周晓敏便换了位置，坐到车夫旁给他指路。
也幸好她天生对方向和路标敏感，所以上次看一遍就记住了。不然也就没今天这回事。
成功抵达汪夫子家。周晓敏身先士卒，上前敲门。
“来啦！”说话的是嫂嫂温柔的声音。周晓敏倍感亲切，笑盈盈的等。
“姑娘来啦。”嫂嫂看到她也明显有些惊喜，一转眼看到后面的人，“这是？”
“这是奶奶，这是文璇。就是要认汪夫子的学生。”
“快请进，快请进。”嫂嫂明显有些拘谨，连忙把人引进去。“老汪头，客人来了。”
老汪头这个叫法真的是听一次笑一次。看见其他人都没什么表情，周晓敏咬牙，把笑憋回去。
汪夫子打开门之前特意扯了扯衣服，拉开门。看见满院子的人表情还是淡定，“你们是？”
“汪夫子。这是文璇，要认您的学生；这是奶奶。”
汪夫子摸着长长的胡子点头。
一时有些尴尬。奶奶上前，“汪夫子辛苦啦。我们文璇皮，接下来希望您能多多包涵。我带了一些家里的东西，都是些小物件不值钱，希望您收下。”
嫂嫂连忙道：“不打紧不打紧。不需要这些的，上次奇少爷来，就给了很多东西。”
汪夫子盯着一脸跃跃欲试却又害怕的文璇道：“你跟我来吧，我想考考你。”
文璇不安的揪紧了奶奶的衣摆，奶奶却把她往前一推，“快去啊。在家不是嚷嚷着，要来夫子这。”
有些扭捏的走过去，低低的喊了声：“夫子。”
怂包样和寻常差别太大，搞得周晓敏笑的不行。
汪夫子点头，转身往里走。文璇就学他的样子，手托着腰走进去。
这是真的把大家都逗笑了。嫂嫂拉着周晓敏的手道：“是个活宝。看来我们家里要热闹起来咯。”
“嫂嫂不嫌烦就好。”空出来的手挽着奶奶的胳膊，三个人一起往旁边的木台走。
周晓敏捧着石头做的，冰凉凉的杯子。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怎么做生意的事情。
最后趁着她们两一波天聊完，插了一句嘴，稍稍了解一些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看法。才知道自己想要抛头露面做生意，是件多么胆大的事情。
哎，看来还是只能按照之前想的，去找尚温泊了。不想牵扯还是牵扯，周晓敏有些烦躁。算了，能赚到钱一切都好说。毕竟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