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邀月案何论伪善
姜妫2020-07-14 00:013,504

  在一百多年前,遥远的北方一个部落同时降生了两个女婴。虽然这两个女婴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她们的命运大不相同。

  她们一个是部落酋长的嫡亲女儿,生来就含了金钥匙;另一个则女婢的孩子,生来注定低人一等。她们虽然从小一起玩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两人的差距也越发明显。

  酋长的女儿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有了不俗修为,酋长力排众议,将其立为继承人,而那女婢的女儿因为毫无天赋而不能修炼,只能沦为一个普通人,和她的母亲一样服侍主子,卑躬屈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不过最为幸运的是,这女婢的女儿是酋长女儿的贴身使女,酋长女儿待她不错,视她如亲姐妹一般。她并没有像同龄的孩子常常受这等或那等的气,日子过得也算平安顺遂,并无过多苛责。

  有一日,靖水宗宗主听闻酋长女儿的天资,宗主亲自面见酋长,问酋长可否让女儿入其座下修行,并提了一系列优厚的,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靖水宗在北方一手遮天,酋长虽然不舍,但经不过宗主的劝说,终于同意了女儿入宗修行的事,不过有一个要求:自己身死之后必要由女儿继承酋长之位。

  因而酋长女儿带着这贴身使女入了靖水宗,宗主也极为通情达理,每隔三个月就放她们出宗回家,并没有一味地将她们锁在宗门。

  这段日子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第三个三个月时,酋长女儿与女婢女儿照例回去探亲,却发现一群嗜血大妖打入了部落,将部落中人分食一空。部落中尸骨遍地,血流漂橹,一群大妖围着篝火手舞足蹈,津津有味地啃食着还滴着新鲜血液的人腿人头。

  酋长女儿登时冲了过去,就在这时,一颗人头落在了她的脚边,目眦尽裂,死不瞑目,正是酋长的头。

  那些大妖依旧嘻嘻哈哈地笑着,应该是得意忘形来不及观察,把酋长女儿当成了想要分一杯羹的小妖。酋长女儿仿佛被天打雷轰一般,定定地望着父亲的头,凝成一尊冰雕。

  就在这时,为首的那只大妖朝着酋长女儿看了一眼,为她的容貌震惊,当即拉过她,撕扯开了衣服,欲当众行不轨之事。

  酋长女儿悲愤之下,不顾自己实力弱小,当即与大妖打了起来。平心而论,这并不是她的错,当面对全族被灭时,能够保持绝对冷静的少女,不是冷血无情之流,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大妖被她的行为激怒,再加上她的靖水剑法让他想起自己当年惨败于靖水宗弟子手下的屈辱历史,当时就想置她于死地。因此这大妖出手凌厉,丝毫不留情面,一人一妖缠斗数十回合,酋长女儿毕竟年轻,渐渐落入下风。

  就当大妖即将对她进行致命一击时候,女婢的孩子冲了上去,硬生生替她扛了这最后一击。与此同时,靖水宗的人得知消息纷纷赶到,救下了这两个遗孤,剿灭了在现场洋洋自得的诸多大妖。

  部落全员除她们之外无一幸存,她们也别无留恋,从此归顺于靖水宗,一个被赐名冰落,一个被赐名邀月。宗主见邀月已无灵力傍身,就传她上等医法,邀月对医术天然一段天赋,因而从入门到精通不过短短半年。

  日子一长,不能修炼的邀月出于对强大实力的渴望对修为日渐精进的冰落的嫉妒越发越强烈,嫉妒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转化为喷薄的恨意,昔日亲密无间的两人渐渐产生了龃龉。最终二人不欢而散,邀月下山自求生路,冰落留在靖水宗继承宗主的衣钵。

  邀月下山后,凭着悟性将这些上等医术领悟得七七八八,她以凡人之身游历四大鬼城,从鬼城的奇花异植中总结出了不少宝贵经验。由于她本是普通人,对凡俗医法没有像医修高高在上的排斥。她将凡医与仙医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医法总结起来,取之精华,发扬光大,自成一派。

  医术大成之后,她出世救苦救难,从不畏惧艰辛。人人谓之神仙降世,成就她“丹心圣手”之名。修真界医修对她颇是不服,但无奈自己不愿降下身份落入尘埃替普通百姓诊病,他们觉得自己的丹药用在寻常百姓身上都是糟蹋。因而只能从嘴上编排她,蔑视她,说她不过俗医而已,不值一提。

  不过这终究是嫉妒之言,真金就算堕入尘泥,也总会发光的。

  她真正成名的一事是在百金盟。当时百金盟的铸剑大师受到剑灵反噬,身负重伤,幸好有他的本命灵符傍身,这才捡回来半条命。众多医修对于这种情况束手无策,纷纷摇头,断言这位大师活不过半年,让百金盟的弟子为他准备后事。

  也是邀月命有机缘,这时候不知是哪个医修顺口提出了邀月的名字,那些百金盟弟子见医修都不愿接管这麻烦事,又不能看着自家师父就这么死了,索性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把邀月请了过来。

  邀月着实医术了得。在邀月的精心照料下,不到半年,这位大师不仅伤愈,而且修为不减反增,时人谓之奇事。邀月虽然身无灵力,但被百金盟那位大师收为义妹。她的医名渐渐传扬开来,在修真界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她已经站在了众医师的顶峰,但她心底那点对冰落的怨艾始终萦绕心头,与日俱增,终究让她铸下了大错。

  这牵扯到了当年魔鸾谷一案,她调制出了一种香料——散灵。散灵能使修士的灵力短时间内消散,虽然是短时间,但可怕的是散灵的绝对性,不管是个刚刚筑基的小修士,还是达到大乘即将飞升的老家伙,只要吸入这散灵香,都会失去灵力至少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时间虽然短暂,但已经能解决很多事了。

  听到这里,申如鹤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冰落与其座下三位弟子会被一个黄昏所杀。虽然魔鸾攻击力极强,但冰落到底是一宗之主,修为强悍自不必说,就算灵力耗尽逃生也不是没有可能,怎么可能连带着三个得意门生被一个半路就逐出宗门的弟子杀害?

  那黄昏来找邀月,许下替她除掉冰落的诺言,邀月便把散灵交给了她。在几天之后,邀月便听说了靖水宗冰落及其三位弟子失踪的消息。

  夙愿得报,邀月从此退隐江湖,再不出世。因其贪慕长生之术,因而修习鬼道,靠着吸食阴童鬼女身上绵绵不断的鬼气来维持生命。

  “据你说,你从下山之后就再也没同冰落前辈见过面?”申如鹤问。

  邀月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同她见面?等着她杀了我么?”

  结界外的江晞程泠依旧一脸茫然地看着结界,丝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火狱中的暗香暂时情绪平定,但双眸中的血光依旧没有褪去,看得出来他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申如鹤意念一转,继续在地上躺尸:“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杀你?”

  若是说邀月与冰落单方面的仇恨使得邀月下此毒手倒也不是不能解释,但冰落对邀月有什么可恨的么?挚友反目,不过形同陌路,也不至于要了性命吧?

  “你问她?”邀月背后身去,一头束得紧紧的长发突然散开,随着周身无保留放出的森森鬼气飞舞,邪魅妖冶,徒增森寒,“她?她早就恨毒了我,能留我逍遥人间,她视此为毕生之辱!”

  邀月的声音恰似寒霜风暴,平地而起,裹挟着鬼气加深了刺耳尖锐。冷心运转,申如鹤突然察觉邀月的声音似乎有着淡淡的不自然。

  申如鹤马上想起了开始邀月面对暗香的从容赴死一事:如果那种平静是装出来的,那未免也太真实了,相比之下,她现在的激动反而更夸张了。

  还是他出于先入为主的观点才认为邀月应该是那种处变不惊的人?邀月演技实在太高,混淆了他的认知?

  该死!

  申如鹤咬紧下唇,清寒的面庞毫无表情,但浅淡的眸光已然流露薄怒。自己竟然被她耍得团团转,要是史兼清清醒的话一定能看出邀月的想法的!

  邀月微微一笑,转过头来,斜睨着申如鹤,道:“怎么?你真的很像玄子,永远不愿相信人性的恶,你们连人性都看不出来,善恶不分,枉谈救人,枉谈救世。”

  邀月浅笑吟吟道:“你们真的不懂,妖魔鬼怪在人面前根本不足为虑,它们再作恶,终究也是头脑简单,只有人做起恶来,那才是真正的恶念。”

  说着,她轻轻朝申如鹤伸出一只手:“看来你还很年轻嘛,竟然轻而易举就相信我这个人的话了,仅凭一句世人传言的‘丹心圣手’?哈,我告诉你,人心不可能永远都是丹心,当黑暗的那一面放出来时,就连修罗炼狱都不会有比那还恐怖的样子。”

  等等?玄暮?

  这个念头飞快闪过申如鹤的脑海:如果邀月真如她所说那样对冰落恨之入骨,又有什么机缘认识玄暮?熟识玄暮?

  听了申如鹤的问题,邀月盯着他的眼睛:“可悲啊,都到这地步你还会为我找理由,给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洗白,你觉得这很能凸显出你的善良,你的温和,你的赤子之心么?你和玄子一样自以为是,自以为你做得每件事都无比伟大,我告诉你,没有哪个恶人会为此感激你,他们还会反过来嘲讽你的无知,你的伪善!”

  “无知?伪善?”申如鹤反被气笑了,但那双浅淡的眸子最后一点温度渐渐褪去,他手腕一转,烈阳应声飞回掌中。

  “我已经封住了你的灵力,你怎么还能……”邀月被申如鹤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退后一步,吃惊地问。

  “我也可以回敬你一句:万事没有绝对。纵然我无知,我伪善,我自以为是,但总比明明知道是作恶反而变本加厉不知收手强上百倍!”

继续阅读:第四十七章:悯弱心喜得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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