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川被青莲热情的吞入莲台。
躺在莲台上,连川心中闲闲琢磨着:“莫非青莲急着同我生莲子,才这般无怨无悔?”
连川这番没死成,日后定是要挨爹娘一顿好打。他为了治伤还哄骗青莲,同他这豆丁生莲子,也不知这一副地痞流氓的作态,前世是如何做上仙君的。
青莲轻摇莲台,捏细了一把粗旷的嗓音,柔声说:“睡吧,过几日伤便好了。”在温柔的摇晃下,连川眼皮缓缓阂起呢喃了一句“嗯,还想听曲儿”便倒头睡去。
死里逃生后连川在莲台酣然入梦,“私奔”万年的诸焕进入仙界没多久就被凰女锁了起来。
仙界又称九重天,神魔在虚空战死之后天地间突生灵气。凡人化取灵气便成修士,修士修炼至渡劫期之后就会被被界灵排斥,只能升入仙界。仙界的仙人吸风饮露,以仙气驻童颜,自觉与凡人不同,自称仙族。
刚刚建立的时候仙族尚且平和,后来随着仙人间的争斗渐起逐渐分裂。人族秉天地间七情六欲而生,仙族又从人族脱胎,仙人们血脉中便流淌着好权好战的天性。
为了修仙资源,为了地位权势,仙界的仙人们掀起滔天战火,混乱血腥的大战结束后,胜者瓜分疆域,好端端的仙界被划出九重天。
“天有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注1】。”
凡间有兽,修炼以后能够化形就称作成妖了,妖精修成仙身以后也要升入仙界。妖仙渐多无处存身,只得与仙族血战,为妖族夺下一片栖息地——仙界第三重朱天。
因此仙人凡人仙兽凡兽本质上没甚区别,只是仙人高踞云端,在仙凡中间重重划出泾渭。生生划出了冷漠无情的仙,也划出了命如草芥的凡。
涟韵与诸焕前脚落进仙界,后脚就查觉到泷源发生惊变。内境毕竟是涟韵用仙力一点点从泷源外境悄悄剥下来的。秘境被界灵劈的七零八碎,涟韵如何不知。
二人从虚空直入仙兽栖息的朱天时,诸焕恰巧落在一头啃着残肢的蛊雕头上。
踩着被砸死的蛊雕,叉着腰脆生生的骂道:“这废物吃不着仙人,却从凡间偷人来吃,万年前爷爷就该打死他,龟孙子也不知趁着爷爷不在,万年里吃了多少凡人。”
凤凰是瑞兽,最厌恨凶兽吃人了,倒是遇见凶兽吃仙族多半会假装没看见。
涟韵抬手虚点一下:“翻它巢穴。”
被困在明璃万年,龙君窘迫的很,捡了个儿子还得靠着切割龙尸养活,不能养家这件事严重损害了龙君的威严。
龙族又喜爱奇珍异宝,涟韵在泷源穷困潦倒万年,出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聚财。蛊雕栖息地里仙矿密布玉石繁多,这恶兽又死个干净,正是打劫好时机。
龙君专心为妻儿积攒身家,小凤凰在旁边叽叽喳喳:“真他娘臭,蛊雕这种异兽莫非几万年都不曾洗过澡么!”
又喃喃念着:“ 总算离了那鬼地方,你我险些死在明璃做一对儿同命鸳鸯,也不知道臭小子现下去哪了。”
“噤声!”涟韵突然出声打断诸焕的抱怨:“泷源方才落下劫雷。”龙君猛然停下翻拣仙矿的动作,转头向诸焕看去,沉声说道。
诸焕跳了起来,大怒道:“恁娘的那小子定是还在泷源!他若跑了,就不会有雷劈下!”
涟韵又气又怒,头顶的嫩银角都伸出来了:“他还哄你我立誓不入明璃!”
这话更让人绝望,诸焕垂头丧气的说:“这龟儿子肯定觉得自己死定了,临走前他还祝咱们早生贵子。”
涟韵双眼微红,握紧双拳咬牙说:“我寻烛龙去救他。“
诸焕骂道:“寻你那个日日浪荡的爹有屁用,还不知现在在哪个母兽窝里浪荡。”幻化出一头燃着金焰的红凤:“凰女平日里都窝在仙桐林孵蛋,先去凤族。”
将涟韵含在口中,振翅向凤族族地飞去。
黑衣龙君冷着脸坐在凤凰嘴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小混蛋害我被媳妇叼着飞”“也不知还来不来的及抢出川儿神魂”“诸焕跟我好了凰女见了会不会打人”。
凤族族长凰女现在正如小凤凰所说,在梧桐仙林里孵蛋。
这位族长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为了凤族能在仙界朱天立下族地,披肝沥胆半生戎马,经历过仙妖大战不知凡几。
仙妖大战止戈之后,凰女负伤隐退,凤凰们只爱唱歌不爱孵蛋,她又认命代替族里后辈孵化凤凰蛋,凤族大半的小凤凰都是被凰女踹在怀里温出来的。
几万年前也不知哪位豪杰出手,这位女英雄以八九十万高龄老树开花。
凰女平日里揣着族中十来个凤凰蛋,偶尔还需去凡间探看妖禽领地。诸焕还在蛋里的时候,也要被娘亲带着到处跑。
有次去小世界的路上,凰女翱翔在空中。怀中一篮子凤凰蛋装的满满当当,恰好有一只小凤凰赶着出生,破壳时胡乱扑腾几下,诸焕那颗蛋就被它挤掉了。
正正好一颗凤凰蛋当空落在屠户家里的鸡窝里。
一窝芦花鸡孵出一只金光灿灿的小鸡,屠夫便拿这奇怪的小金鸡当‘财神降世’养了三年。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跟着暴躁屠户杀猪宰羊,旁的诸焕没学会,只学会“如何迅速的杀害一头猪”和“如何在骂街的同时将话讲清楚”。
凰女在凡间寻了三年才将满口方言俚语的儿子寻回家。诸焕一出生就被弄丢了,当娘的自然十分愧疚。因着此事凰女待诸焕万分宠溺,宠出来一只骄纵任性的凤族小皇子。
诸焕与涟韵争斗时从虚空失踪,凰女伤心之下避世不出,平日里都窝在林子里孵蛋。
诸焕掠过广袤的三重天,没时间跟老冤家们打招呼,一路尖啸着冲进族地,冲散了聚在一起吟唱的凤凰鸟。
“母君!母君,凤儿回来了!快去救您外孙,再晚点他就死干净了。”诸焕随口将涟韵吐出来,乍着双翅,卷着一阵风扑进凤凰宫中凰女的寝殿。
凤族喜奢华,凤凰宫建在一颗高耸入云的仙梧桐顶,远远看去这梧桐形似巍巍青山,乃是凤族第一位妖仙飞升时从凡间带上来的。
凤凰宫落在山顶用山下种植的仙桐木搭建,林林总总几百座小巧宫室拱卫着一间宽广大殿,殿前建有宽大广场。
妖仙中少有文士,起名字也简单粗暴,像青山的仙桐便叫“仙桐山”,山上宫城便叫“凤凰宫”,宫中大殿便叫“凤凰殿”。那空地就更可怜了,连个名字也懒得起——就叫空地。
白发苍苍、腰板挺直的凰女见着一只火红小凤凰来寻她,便坐在一把软木桐椅中矜持的笑了一下,又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诸焕的凤翎:“这是谁家的小凤凰啊?长的可真好。”
儿子小命就要不保,老娘竟还装傻充愣。
诸焕伸着脖子气道:“诸焕!我是诸焕!”
“朱鹮啊?朱鹮不是白羽红脸还秃头吗?你这也不像啊!”凰女狐疑:“你到底是谁,莫不是来行骗的?”说完起身拿出一把金色环首大刀。这把砍刀还没开锋,应该是侍女们怕凰女失手割伤自己。
诸焕看了看凰女这副女英雄再战沙场的模样头疼不已,赶忙哄下大刀扔出殿外,又寻来侍女问:“万年不见,我娘怎地糊涂了?”
侍女见着小主人十分也惊喜,见诸焕问起凰女的情形,又心生悲哀:“您失踪在虚空以后,主人去虚空寻了一趟。回来后就不怎么认得人了。“
诸焕不可置信:“母君连我都不认识了,可还能治?”
侍女微微摇头:“请白泽妖帝看过了,妖帝说凰君是悲伤过度以致心神恍惚。小主人您现在回来了多陪陪凰君吧。”
诸焕愧疚的很,家里娘亲生病,可是儿子还生死一线,现在只能先将儿子救出来,再回家照顾母君了。
小凤凰用出绝招“遇事不决问道侣”,出门寻涟韵求个主意。
连川搭上命送他俩出了明璃,做人爹娘的无论如何也得把儿子救回家。
涟韵被小凤凰随口吐在空地上,与一群半大不小的凤凰面对面站着。凤凰们被诸焕搅散了聚会也不恼,满怀兴趣的议论起涟韵来。
“快看,诸焕抢了条黑龙回来了。”
“哎看起来年纪不大啊,他长的真好看,就是面上有些冷淡。”
“他的角真可爱,我想给他唱歌,你们说他能答应么?”说这话的是只蓝色冰凰,鸟身比诸焕胖出一大圈,正盯着龙君流口水。
“不好吧,那龙可能是小皇子的相好呢。”
“诸焕还未成年呢,定然不是相好。我去问问他可愿意听我唱歌。”
这可不行!凤族若是唱歌给外族听,那就是要这人做一生的伴侣。涟韵听到蓝凤凰要唱歌给他听,恨不得将耳朵堵起来。连忙转身走远一些,生怕听到蓝凤凰到歌声,被人抢去做了夫君。
“我还没听到诸焕唱曲呢。”涟韵心中想到,“也不知诸焕唱起歌来是不是也像骂人。”
正巧诸焕出门寻自家龙君,就听到蓝凤凰想给涟韵唱歌,跳着脚骂道:“这是老子的龙,蓝胖子你瞎他娘唱什么唱,要唱自己去寻个旁的野男人唱。”
诸焕骂完情敌,又拉着涟韵袖子快速说道:“母君不记得我了,刚才连刀都拿出来了。没人相救,连川那蠢货怎么办?”
涟韵翻转手腕拉起诸焕,一边急走一边挽着袖子说:“你我现在赶去明璃界,明璃界灵应该能分的清楚,你我才是破界仇敌。”
诸焕掉着眼泪,抽抽噎噎点头:“好,那臭小子就会给爹娘添麻烦。”
一龙一凤走出凤凰宫急着去明璃,没能发觉从背后偷偷摸摸袭来的一阵风,
龙君突然被一把金色环首大刀砸在头上,眼前黑沉沉一片,“啊”了一声晕倒在地。晕倒以前刚好听到一阵悠扬的女声愤怒说:“呔!哪来的登徒子敢抢我儿子!”
诸焕被凰女这神来一刀惊呆了,“啊”了一声跳到旁边嚷嚷起来:“娘亲你砸涟韵干甚,这是你儿子的道侣!不对!谁又把这刀给你了?”
凰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的晕龙说:“他要抢我儿子,我砸他不行吗?你才多大,哪来的道侣?你放心别人怕他爹我可不怕!你干什么,你哭什么!我又没砸死这龙。”
诸焕脾气急躁,把儿子丢在劫雷下面本就憋着一团心火。这会看见主心骨涟韵躺倒在地生死不知,凰女还在一旁振振有词。
儿子道侣都要死了,悲愤之下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呜呜呜……老子的……儿子,嗝、还在雷下,嗝、劈着呢。呜呜,嗝、呜涟韵你、嗝起来啊。”又瞪着一双泪汪汪的桃花眼,一头往凰女怀里撞去:“呜呜,嗝,刚才你装不,不,认识我现在,嗝,在又来打我,道侣。
凰女大怒:“你这没成年的样子,用哪里生的孩子?这混蛋还有没有点道德心了!”
“我生个鬼啊!连川是我俩的精血造的!”诸焕没了主心骨,只能先拖着晕死的龙君回了宫中。
将万年前他是如何与涟韵撞碎界膜,被天道劈死又用仙源做了两口泉,重聚精血神魂的事对着凰女说了一遍。
“娘,连川真是我俩的儿子。那孩子以身相替以后,就将我们骗回了九重天,现在多半正在被雷劈呢。灭魂雷劈多了,妖仙都受不住,我得去救他。”诸焕心急如焚,还得的对凰女解释清楚。
凰女将抿了抿白色高髻,又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对小凤凰慈爱的说:“唔,原来如此。那你不用再入明璃了。我若猜的没错,那孩子定然还将龙凤尸身带在身上。小世界的界灵痴愚,分不清楚哪个是仇人,自然是要一起劈的。”
最后笃定地点点头:“那孩子死定了,莫把你们再赔进去。”
诸焕听了一半就翻了个白眼,嘀咕着“若说痴呆谁能比您痴呆”“母君再晚一时半刻清醒过来我就能救儿子了”“涟韵也不知有没有被砸个好歹”。
听到最后那句“死定了”怒气上涌,跟凰女顶撞起来:“连川厉害的很,谁说他死定了!即便是死了我也得去将他的尸身带回来!”
凰女当初虽然在妖仙战场受了重伤,止步仙君不得寸进,但是论修为也比诸焕这重修没多久的小凤凰深厚的多。
白发凰女一只手掐住小凤凰的脖子提起来就走,嘴里还教训道:“出去万年,倒敢跟老娘乍翅了!老娘带出来的小凤凰比你见过的鸟都多,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天道之下立了誓还敢违反,你要是死了害得老娘绝后,先剥了你的皮!”
提溜着诸焕扔进个平日用来关顽劣小凤凰的黑色笼子,锁上门隔着铁栅栏对正愤怒吐火烧笼子的诸焕说:“我一会便去给烛龙妖帝传讯,让他带走那条狗胆包天的黑龙。害得老娘丢了万年的儿子,竟然还想上门当女婿。”
说完冷艳的“哼”了一声又说:“你对那孩子的情谊到底是拳拳爱子之心,还是万年孤寂下用来排解寂寞的移情之物,你好好想想。”说完转身回去料理涟韵了。
注1:《吕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