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还在唱歌,声音越发稚嫩,现在已经是个幼童的嗓音了……他心中也在奇怪,祭坛虽然布置的隐秘,但是所用灵材都是顶级的,坛上诅咒也精美完整,绝不会存在出错的可能。
这少年人被祭坛疯狂抽去精气,两个时辰过去了,别说是肉身,便是神魂也该被吸干了。可是连川似乎除了乏力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少年战力极高,身法诡秘,在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大巫却是不敢放开抽取精气的诅咒。
祭坛吸取的生命力,自然是全部转移到大巫身上。因此他的肉身状态开始逆转,从老年到中年,飞快回到少年。然而他不能停止,只能继续吸取精气。
现下已经从少年人回到幼童时代了,此时更是骑虎难下,若是继续抽去下去,就要回到凡人一生中精气最为旺盛的时期——胎中一团先天之气。
【我的族人都进入山门了。】
金瀚海额头坠着汗珠,四肢颤抖躺在峡谷的尽头,四周围满了金氏长辈晚辈,竭力同连川传了最后一句话后晕了过去。
恰在此时幼嫩的歌声停止,大巫叩着轿门,催促苏勒。
连川抖动眼睫,随意拍打过身上的灰尘,被吸了精气也不见衰老,依旧是个十三四岁少年人。抬头看向轿辇,口中随意问道:“轿子里的那位小弟弟吃饱了?”
苏勒张嘴欲言,连川伸手止住她的话,收起遮莫伞后,抽出一条纱巾围住口鼻。还觉得不够,干脆深吸一口气后停了外息,只让这口气随着灵力在体内流转。
他从袖口力扯出一只玲珑玉盒,上上下下抛着,因为止了外息,语音有点瓮声瓮气。
“不就是想要大天神么,也不是不行。先放开穆迪瀚的人。”
轿中传来“叩叩”的声音,苏勒摆手:“放开他们。”
压制穆迪瀚族人的诅咒被解除,巴图尔站起身,还没同连川叙旧就先给身边的蛮人一拳:“不记恩情的饿狼,呸!”
连川笑道:“巴图尔看见玉要山门了吗?委屈你们又要在山上住一段时日啦!”
巴图尔揍倒了蛮人后,“哈哈”大笑,拍着胸脯道:“先生,巴图尔愿为您奉上草原美食!”
“带着你的族人去吧,别回头。”
巴图尔跟连川相处的时日不短,听到这句“别回头”,干脆利落地点头称“是”,带着族中勇士头也不回的直奔峡谷入口。
直至巴图尔带人进了玉要山,连川停下抛接玉盒的手,摇头叹道:“苏勒,自己选的路,你自己走吧……”
说完,他猛然打开玉盒,倒出一颗纯黑色闪蓝光的神核!
黄道被封存十年,原本该是暗沉发黑的颜色,预示着神核将散,命不久矣!然而现在不知怎的,整个神核放佛恢复了生机一般,虽然还是人命孽债缠身,但也不是一副将死的模样。
“这玩意还是这么臭!”连川反扣玉盒,将黄道倒在地上,瞬间向后“凌虚”闪出十丈远。
“哈哈哈哈哈哈!”黄道疯癫大笑。
虞连心当然不许黄道开口说话,天道虎视眈眈,他和连川的种族绝不能泄露一点。神族专修神魂,虞连心治不好“把自己切成疯子”的黄道,但让此人疯个彻底还是能做到的。
在连川五色目的透视之下,虞连心指挥,连川亲手从黄道神核中取了执掌记忆智慧的“天冲魄”和“灵慧魄”,又放了一点“小惊喜”填在神核中,为此还险些引来雷劫。
“把它给我!”轿辇中传出一道急切的童声。黄道的神核露在界灵眼下,若是不尽快收起来,被界灵发觉就糟了。
苏勒闻不到神核上面的腐臭味,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捧起神核躬身送入大巫手中。
“拿了就走,这东西也不知吃了多少人,隔着百里都能问到臭味。不许它再靠近玉要山!”连川站在山门中,远远喊了一句话。
与此同时,苏勒的右手手腕上出现一道血痕,几丝鲜红的血液渗出来,紧接着右手倏然齐腕而断。一只手滑落在地上,血液像喷泉一样冲出来,这时她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连川笑嘻嘻地声音远远传来:“哪只手暗算了小爷,哪只手就别想要了!”
“啊!——”苏勒扶起右臂,断腕之痛几乎让她失声。
大巫冷哼,叩过轿沿,有巫者给苏勒释放治愈术法,止住鲜血,但是断手就无能为力了。好在绯红双刀是巫骥宫流传出去的法器,刀刃上的噬魂花毒,巫师留存有解药。
苏勒勉强捡了一条命,又丢了一只手,这已是连川看在过往情分上手下留情了。她黯然失色,巫骥宫有规定,肢体残缺者不能再做巫者。
“苏勒巫女,日后大天神会为你恢复断肢!现在整队回转王帐,发出金令,通知诸部参加厄难大典!”
“尊巫令!”
蛮人撤退的时候从地下挖出六张巨大的扁圆形石雕图腾,上面的图像古朴简陋,分别刻着眼、鼻、口、耳、手、心。每张图腾都有一丈大小,缠绕着厚重的不详黑气,也不知染了多少孽债。
连川进入玉要山山门,催动阵眼的两颗风火灵物,峡谷中继续燃起橙红烈焰,万股旋风卷着烈焰布满峡谷上空。
金瀚海脱力晕倒被族人带走修养,宁青弦在锐金峰下等着连川。
“假装被困就是为了把那玩意送给他们?”
连川狡黠地挤着眼睛,笑道:“他们在玉要山外又挖又埋,那么大个图腾谁会看不见?修士难不成都是睁眼瞎吗?”
“融雪二人进门的时候,你也有所察觉?”
“是啊,伪装称金朝阳的巫女大约不知道,巫骥宫出来的巫人都一股子臭味。她就是顶着金朝阳的脸皮,瞒得过灵识也瞒不过我。”
宁青弦叹道:“也不知道你哥哥的脑袋怎么长得,想的主意如此出人意料……”
“怎地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连川翻着白眼气道。
”你当我没看见?那个诅咒祭坛吸取的生气,明摆就是从玉盒中而来。这样移花接木的阵法,当然不是你布的。”
“不跟你说了,我找哥哥赏梅去!哼……”连川转身要走,被宁青弦扯了袖子。
”等等,姚桂十年未曾回归宗门,师尊未必会在意一个外门弟子。但是每隔十年要为宗门上交灵矿,这事你可还记得?”
“玉要山的矿坑十年前就埋了,我拿什么去提炼灵矿?金瀚海拿了姚桂私藏,你去跟他要。”
宁青弦捻着手指,不怀好意道:“两块拳头大的木灵,换我对你们的事守口如瓶。不然,我师父元婴道君,你懂得……”
连川斜睨着宁青弦,扯着嘴角冷笑,丢下一句“等我问问哥哥”,甩了袖子转身就走。远远传来“敲诈勒索”“给我等着”之类的低骂。
连川怒气冲冲回家寻虞连心告状。不提虞连心怎么安抚被人敲诈的连川。先说近在眼前的厄难大典。
厄难大典顾名思义是“受苦受难”的典礼。
在西漠传说中记载大地破裂之后,天象不稳,风霜雨雪之类的灾害轮番袭来。草原上牧草或枯萎或冻死,牛羊牲畜不能存活,西漠中饿殍遍地。
就在蛮人要饿死的时候,大天神为了拯救众生,甘愿永世承受苦难痛楚。他砍下四肢,让它们镇守在西漠四方,躯干和头颅留存在王帐巫骥宫内,意为重镇中央。
从那之后,草原的异常天象果然停止,西漠渐渐恢复了生机。上天感叹大天神对凡人的慈爱,为西漠草原降下甘露,允诺草原“永无灾祸”。
蛮族为了纪念死去的大天神,每隔十年就要举行一次厄难大典,草原诸部汇聚在王帐巫骥宫,为大天神祈福。
十年前的厄难大典被战火阻拦,没有举行。这一次大巫带走了黄道,迫不及待地开启这种聚会蛮族的大典,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
金瀚海派遣怀安离开玉要山,为乌恩其带去口信。警告他厄难大典可能会有很大的变故。
怀恩和乌恩起的父子关系有一些改善,近些年依靠飞鹰偶有讯息来往。
乌恩其的回答很无奈“西漠金令已出,要求各部下月初一赶至王帐”。
西漠金令违着以叛族者处置,族长处死,全族都要被逐出草原。
怀安难掩忧色:“请您多加小心,大巫似是有些不对。”
这些年大巫在战场上利用死者祭祀,乌恩其对此早有不满。坚定的信仰开始动摇,大巫作为神使如此残虐不堪,那么大天神呢?
他开始怀疑大天神或许真的像连川所说那样——一个邪恶的神灵。
怀安对草原信仰不敬,乌恩其眼中反而浮起笑意。
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怀恩,感叹道:“你长大了!你长的真好,有一些像你的母亲薇娅。放心吧,我总要留着一条命看你娶妻生子的!”
厄难大典向来是草原上最重要的典礼,按照古老的仪式,是要先举行“勇武战”挑选出百位武艺高强的勇士,进入巫骥宫和巫者一同为大天神祈福。
在战斗的过程中,蛮族美丽的姑娘会挑选心仪的男子向他示好。
然后今年的厄难大典没有任何前期仪式,一改从前轻松愉悦的氛围。整个王帐和巫骥宫中都带着沉郁的气息,仆人来回走动的步伐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
只因大巫远行归来后就患上了头痛之症,听不得重音,仆人的脚步声稍重一些都有可能被带去责罚。
在“西蛮之战”中十领分裂成乌恩其和葛尔日两个阵营,为了防止刺杀,大头领不约而同的远离王帐,回到族地草场驻扎。
十领带领大军离去,原本繁华巍峨的“帐城”空出大半,犹如美人迟暮,再如何遮掩也难以掩盖窘迫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