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川带着虞连心行进在藏风山脉,路过一处时指着下面对虞连心说道:“哥哥,那就是泉沙峰,我刚来的时候被关在那里。”
虞连心沉着脸,问道:“宁青弦可有对你做些什么?”
“那倒没有,只是那饕餮禁灵环实在邪性,带着它我连人形都化不出来。”
虞连心冷冷道:“宁青弦该死!这人蠢笨不堪,异兽饕餮号称无物不食。你灵液比常人凝实,又日日修炼供养禁灵环,这才勉强喂饱了那环。如若不然,连血肉神魂都要被它吃了去。那些被祭祀的凡人的下场何等惨烈,你忘了吗?宁青弦险些害死你!”
连川悚然,这么想来还真是危险啊……
“有机会定要揍他一顿狠的!”连川恨恨说道。
虞连心说过情敌坏话,心下满意,即刻转了话锋:“你把王柴二人弄到深渊做什么?”
“这一世我拦着他们效忠皓月,看那皓月能从哪里再找两个这么好用的手下。”连川眯起眼睛,笑的好似一只小狐狸。
虞连心赞道:“没想到我的连川儿也会用心机了?这一世怎么不惦记着效忠你的仙帝了,且还知道拦着别人投靠皓月?”
这就是明晃晃的嘲笑了,连川跳到虞连心背上,扯着他的大胡子,恨声道:“竟然嘲笑本皇子,还想不想当皇子夫啦!你快认错,不然就让你当洗脚丫头。”
虞连心大笑出声,反手搂着连川的腰,防止他跌落,歪过脖子同连川拉扯起胡须来。
二人打打闹闹落在深渊入口处。
“呦,还没成亲呢就打起来了?”罗裳站在一边笑嘻嘻地调侃。
王柴和孙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二人没想到,“深渊”原来不是个地名,而是货真价实的万丈深渊呐!这跳下去就是不死,还怎么可能上得来?
“虞兄,咱们兄弟想回去做杂役还来得及吗?”王柴的络腮胡抖了许久,蔫蔫挤出一句话。
罗裳转头阴森一笑,秀美的脸蛋登时狰狞如恶鬼,五指尖尖在王柴脸上划过:“你敢后悔的话……吃了你的心呦!”
二人更加害怕了,膝盖发软,眼看就要跪地求饶。
连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索性也不忍了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虞连心语带笑意:“两位莫怕,有这位前辈带着是摔不死人的。只是暂时不能上来而已。”
孙浩的眼泪转了半圈,还是没忍住,噼劈啪啪掉出眼眶:“可是我,我娘还等着灵丹参救命呢。”
罗裳收了吓人的表情,看着就是一个清丽秀美的女修。她轻柔说道:“不必担心,下面有坊市有灵屉宝盒,只要肯出灵石,就有人上门救你娘。”
说完这句话,不等孙浩露出痴汉脸,又换成一张狰狞鬼脸:“安心给我们小皇子当丫鬟,不然就送你去喂鱼!”
红脸黑脸罗裳一个人就唱完了,一手拖着一个,把王柴和孙浩拉到深渊旁边上,对准了飓风呼啸的悬崖,猛然推了下去。
“啊——”“啊——”两道凄厉的吼声,在深渊中震起绵长的回音……
罗裳“咯咯”轻笑,身姿轻盈,纵身跃下。
连川可舍不得推虞连心下去,拉了虞连心的手,站在深渊上,向前迈步,二人翩然下落。
青鲛近日忙着接待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这位贵客执意住在连川的灵心贝蓝中,今日一早便焦急地在阁楼大厅走来走去。
青鲛手执茶杯,强行按捺着嘴角笑意,却是没想到——妖帝阁下有这么一位亲子。这位龙君外表似冰,心里倒藏着岩浆,一番爱子之心,在她这外人面前都掩盖不住了。
正是连川的亲爹龙君涟韵亲至弱水。
自从连川离了九重天,凰女君越发难缠了。先前诸焕重归,又意外得了新外孙,女君的一腔母爱终于落到了实处,正准备渡过含饴弄孙的悠闲时光。不妨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外孙被迫远走下界,身边还有个贼偷惦记着诸焕。
从那以后凰女君日日杀生刀再不离身,小凤凰也不爱孵了,改行做了凤凰宫的巡宫卫。但凡看见龙君涟韵就要抽冷子给他一刀。又怕真得打坏了涟韵,诸焕要掉眼泪,倒也记得用刀背打,回回打成一条黑龙丢出宫去。
涟韵日子难捱,同诸焕相见还要抓耳挠腮地琢磨,凤凰宫还有哪个偏僻角落可以打个洞,再挖条地道。好端端的黑龙为了娶道侣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条泥鳅精。
烛龙妖帝才不管儿子挨丈母娘的揍,成日里灌着美酒同妖女们醉生梦死。欢情城自有一套运行法则,用不着他操心。且涟韵也活着回来了,更加没了心事。十多年过去了,红颜知已不知多了多少位。遗憾的是,依旧没能折腾出第二个子嗣。
至于青莲“奶娘”,他是哭着从凤凰火海里走出来的。
连川走后大约一年,青莲便化了形。
按照妖族习性,本应是个青发青眸的少年人。然而受凰女君那本明火逍遥录的坑害,青莲吸了大量凤凰火,莲台被煅的通红,化形之后居然是红发红眸的三尺童子。
不明根底的人打眼一看还要以为这是个火凤凰幼崽。
现今青莲在凰女君身边做个捧茶童子,随着女君潜心修行。大约要等到那莲台重新生根发芽,长出莲叶花苞,才能长成少年人。
连川送回去的口信,被妖帝得知,正值龙君涟韵再一次被凰女君打出凤凰宫。妖帝便遣了这急着结道侣的儿子,前来同青鲛商谈迁族一事。
涟韵压了修为,出了万界门,直奔白藏仙宗而来,以渡劫修为潜入深渊,自是没被人发现。
龙君的性情正直,行事老成,从不行鬼魅伎俩,况且青鲛待连川亲厚,涟韵作为连川的亲爹是满心感激,迁族一事满口应允。
青鲛同样心情畅快,原以为妖帝亲子必是心高气傲之徒,她都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准备,没成想涟韵虽然有些寡言,倒是个外冷内正的仙君,不愧是连川的亲爹。
——鲛皇大人您搞反了吧……难道不该是“连川不愧是龙君亲子“吗?
二人的商谈很是顺利,迅速订好迁族的时日,以及离开之后该安顿在何处。
正事说完,涟韵问起:“不知我儿何在?”
听青鲛言道“连川去接道侣了”,涟韵头皮发麻,即刻站起身,惊道:“什——么?!”
连川下界十年,何时多出来一个道侣!上次口信他可没提此事……
此时此刻,涟韵和凰女君的心情一模一样,只想提出九龙灭渡剑给那“道侣”一剑。
连川在妖兽秘境耽误了多久,涟韵就在灵心阁转悠了多久……
弱水三千沉仙人,归墟万尺没神躯。
说的就是弱水的可怖之处,除非是远古龙族血脉的妖仙,否则任你什么仙,到了弱水也浮不起来。
虞连心自然也是沉底的那一种,且他还瞎,弱水遮蔽了灵识,他到了水中什么也看不见,恍若废人。
连川特意化了黑蛇,缠在他的腰间,带起虞连心游向白贝。为了不让虞连心发慌,边游边说话:“哥哥,我住的地方叫蓝阁,阁里没水,灵识也能用。你别害怕。过了今夜,咱们明日就搬去那块陆地。”
“唔,我不怕,你游慢点也无妨,别闪了腰。”有连川在身边围绕,虞连心的心神很是沉稳。
连川扶着虞连心走入蓝阁大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双眼冒火,站在厅堂中蠢蠢欲动的黑衣龙君。
“爹!”他惊喜喊道。
涟韵抹了阴沉的脸色,换上和蔼可亲的神色,招手道:“过来,我看看。”
虞连心推着连川的腰,道了一句:“去吧。”
连川一头扑进涟韵怀里,笑嘻嘻地说道:“您怎么来了?我娘呢,也来了吗?”
提起此事,涟韵有些尴尬,凰女君怎么可能答应诸焕跟自己同行?他摸着连川的头脸,温声解释道:“凤凰儿没来,不过他为你带了些衣物。”
手中捧了一道光团送入连川手中,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各阶灵丝织就的布匹,其中以明黄,绯红,嫩绿为主,一看就是诸焕喜欢的颜色。
连川离开凤凰宫的时候,爹娘不但一穷二白,且上一刻还被凰女君关禁闭,下一刻就要同连川道别,根本来不及为连川打理衣食,这回涟韵下界才刚好补全。
仙宝不能下界,诸焕勉强在朱天里寻了些刚飞升的妖仙才备齐这些衣料。
也是托连川的福,龙君还趁此机会光明正大进了一回凤凰宫。
二人叙过离情,涟韵捏诀将连川化成黑蛇,捧在手中细细内观,半晌后赞道:“不错,血脉稍有提升,修为还算凝实,看来没有松懈。”而后撇过虞连心,状似无意地问道:“鲛皇言道川儿寻了个道侣?可是这位?”
涟韵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大胡子壮汉就是当日连川的“瞎眼友人”,暗道:我且试上一试,若是友人也就罢了,若真是道侣,非得拆散了他们不可。
连川金眸转动,心念电转间,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您没认出来吗?这是我的好友啊!我们二人失散了许久,儿子急着见他,才对鲛皇谎称是去救道侣。”
不是道侣就好,儿子的生死至交,做父母的不好怠慢。
涟韵神色满意,从袖中拿出一支天青色树枝。树枝整体温润油亮,大约五尺二寸长,木身上镶嵌有几十片碧玉树叶。最奇特的是那些树叶,光华流转,盈光点点,古朴纹路上仿佛是无尽的漩涡,看上一眼耳边就要响起阵阵龙啸。
“虞小友,这支青龙木赠你,此木有清心明智之效。望你与我儿相护扶持,仙路同行。”
虞连心挺直腰身,端肃行礼:“多谢龙君厚赠。连心谨记教诲,莫不敢忘。”
青鲛端起茶杯,遮掩住上翘的嘴唇,咽下喉中笑意。
连川当日情状,分明是对心上人的安危焦急万分,哪里是什么“友人”。只看这两人的名字也知——连川,连心,恐怕二人之间渊源颇深。可怜龙君“身在此山中”,却是看不分明,被自家儿子轻巧糊弄过去。
不过连川年岁尚小,瞒着龙君也是人之常情。她就不去冒然戳穿,枉作恶人了。
“青鲛大人,在下虞连心,乃是连川好友。”虞连心双手接过青龙木,再向青鲛拱手行礼。
青鲛微笑,纤手轻抬:“虞小友,不必多礼。”递出一只巴掌大的翠绿贝壳,美轮美奂,贝纹玄妙,那翠色极艳,仿佛要滴下来一样。半张的贝壳里华光轻闪,似是贝中含珠。
她笑道:“鲛族困守弱水并无好物,这里有些鲛珠,拿去玩吧。”
虞连心忙道:“不敢,”躬身接过红贝。鲛珠性柔,适合虞连心和连川用来增进修为,鲛皇心思细腻可见一斑。
涟韵轻叹一声:“该走了!”微微医笑将手轻抛,黑蛇轻盈化人落在地上。
带着不舍之意,涟韵摸了摸连川的头,柔声说道:“川儿,好生历练莫要懈怠。爹爹在此地盘桓了好几日,该回仙界复命了。”
不等连川出言挽留,向鲛皇点头致意后,涟韵化身一道龙型黑光,刹那间盈盈飘远,顺着清风飞上云端。
“爹爹怎地这般急切?”连川心下郁闷,他近日还打算凝聚一些纯灵物赠与诸焕把玩。小凤凰年岁不大,定然会喜欢华美漂亮的物件,也想为外祖母做一些精致的首饰。
青鲛出言解释道:“鲛族准备带走弱水离开深渊,此事必然要快!一旦泄露被白藏中人得知,一场大战避无可避。龙君赶回仙界,也是怕事有不谐会牵连到你们。过些日子,你二人就随着妖帝一起离开吧。”
鲛皇是打算送走鲛人,独自和整个白藏仙宗抗衡吗?即便她手握水底墓地,可万一白藏准备玉石俱焚呢?
“我不走!我答应过罗裳姐姐,想办法让您也离开的。”
连川气上心头,就要甩手离去。虞连心拉住他,耐心安抚了几句话,面向青鲛说道:“鲛皇大人,神魂契约不可解除,然却有些空子可钻。不知能否让在下一观?”
虞连心精通阵法,符文一道,契约实乃阵法的一种,或许能够帮助青鲛解脱那束缚终生的神魂契约。
青鲛笑叹道:“不行,那契约乃是仙品,看一眼也罢了,震坏了你的神魂,我可去哪里赔我们小皇子的道侣呢?”
起身离去前,指了指虞连心的脸,她眼带笑意:“待你们境界高一些了,再来帮我。”
连川叹了口气,拉着虞连心进了二层卧房。盯着虞连心褪去络腮胡,拿掉青金面具,变回了那个满身风华的神君。
阁楼外面,漪声阵阵,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