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在弱水中游动速度很快,带着连川很快回到了栖息地。
水中也没建什么大殿广厦,鲛人的习性特殊,精心养了珠蚌,日复一日珠蚌越长越大。等待它们死后,留下的蚌壳就会被鲛人炼制房屋。
这种贝屋自带空间,又有凝聚灵气的功效,是上好的随身洞府料。连川前世中曾经在某个大世界的拍卖场见过一次,因为几名高阶女修的争抢还拍出了天价。
一只贝屋还不明显,一群美不胜收的贝壳就有点震撼龙心了。
水底的光晕,让他看花了眼。颜色各异的贝壳摆在黑沉细沙中间,如同一片黑幕上陈列的五色珠玉,晶莹剔透又熠熠生辉。每一只贝壳上面镶满了魏紫,幽蓝,粉白的珍珠。大小不一的圆润珍珠按照主人的喜好,嵌出不同花纹,在水底晕出柔和的光芒。
大部分的贝壳紧紧闭合,只有几只羞答答地开启。露出了亭亭立在贝壳中的精致阁楼,透过水层望去仿若一张漂浮在水中的画。
龙族对世间一切珍宝都有据为所有的冲动。
“喜欢什么颜色的屋子?”青鲛垂头温声询问。
“随,随意就好。”连川的眼睛不够用了,对着精美绝伦的贝壳屋垂涎不已。
黄纱鲛女轻笑两声,越出了队伍飞快游入族地。
不一会,鲛人族地中忽然响起美妙的歌声,宛若天籁悠悠荡在水中,让人不自觉得沉溺其中。青鲛带着连川,游向歌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只巨型贝壳,通体洁白无暇,心形外壳镶嵌了星星点点的蓝粉珍珠做为点缀,仿佛一对绚丽的翅膀横躺在水底。它大约五丈宽,中间藏着一幢极高的深蓝阁楼。阁楼有一些佛道寺院的风格,层层圆润光泽叠在一起,落在硕大的贝壳中,犹如贝中含着蓝色珍珠。
“这只贝壳你喜欢吗?送给你。”青鲛指向白贝,垂头询问腕上黑蛇。
连川不解:“无功不受禄,您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青鲛笑了笑:“我感觉到了,你身带烛龙妖帝的血脉。不必隐瞒,你的血脉中有烛龙气息,对水中妖族有一定的压制。”她带着连川游入阁楼,缓缓解释说道:“你可知道深渊之下为什么会藏有弱水,为何又会被白藏仙宗称做禁地?这还要从几十万年前那一场灭妖之战说起……”
六十万年前,正值九重天上仙妖二族战火激烈,仙界的战火蔓延到三千小世界。
元信大世界中修仙各大宗门和妖族的战火也是一触即发,然而妖族繁衍不易,灵兽数量只有人修数目的十之五六,接连几场战争输多赢少,逐渐显出颓势。而九重天上的妖仙忙于力抗八位仙帝,压力巨大,无暇分身救助各界妖族。
到了最后,元信妖族战败,还活着的灵兽被修士赶进了灵兽境,像是家畜一样圈养起来,每隔十五年的还要被宗门弟子猎杀,挑拣。
白藏仙宗从俘虏中秘密带出了鲛族,当时的宗主要求青鲛献出至宝弱水,并且为白藏看守深渊,作为交换允许鲛人全族秘密生活在深渊底部。
深渊之下说是禁地,实则是一座坟墓。
白藏仙宗的大能在迟迟不能突破,导致寿命将尽的时候,会主动进入深渊,修建冥殿用来保证道体的完整。
魂魄经过轮回转世为人,重修道法,觉醒记忆后回归宗门,令鲛人从弱水中奉上前世遗体,再加以吸收。这种做法,可以转世重修的大能在很短的时间中,提升到前世的修为境界。
这种“我吃我自己”的法子,就是白藏仙宗维护元信第一宗门的不传之秘,宗内十之七八的道尊都经历过这样的转世重修。
为了保护大能道体,鲛族六十万年不得出,这是一种禁锢。青鲛不知道藏身深渊和囚于灵兽境,哪个处境更好。她只知几十万年的画地为牢,几乎要逼疯了向往自由的鲛人。
鲛人热爱大海,弱水这方寸之地,没有海浪没有礁石,只有永远不能浮起的海底沉沙,还有万年不变的无边寂静。
许多的鲛人为了躲避令人发疯的孤寂,纷纷陷入沉眠。青鲛今日听到了迎接客人的歌声,已是恍若隔世。
连川跟在青鲛身后参观阁楼,分出心神听完鲛族的经历,轻声问起青鲛的目的。
“您对我合盘托出鲛族隐秘,是希望能离开这里吗?您带着鲛族想去哪呢?”
“想去一个更有生机的地方,有风有阳光有海浪有沙滩。让我的族人可以欢快的笑,畅快的游,尽情的唱。哪怕灵气稀薄不能成仙……”青鲛的脸上带着向往,在白贝的照耀下,浮出希望的神采。
“您是想让我的长辈来帮忙吗?”
青鲛点头:“我听说烛龙妖帝体内自成小世界,希望妖帝能够带着鲛族离开深渊。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小秘密,这个秘密和你身上的魔血可能会有一些关联。”
“你是怎么知道的?!”连川对魔族身份讳莫如深,忽然被青鲛一个外人得知,立刻心生警戒,暗地里已经在琢磨该怎么解决此事。
“轻松一些,如果你活的够久,你也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当你在深渊之上拔刀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魔息。这没什么大不了,三千界神魔遗族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这样的妖魔混血,我曾经见过几位。”青鲛温声安抚,把连川送进一间精致华丽的卧房,放进流金丝絮缠绕的小窝中。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建议。”
白贝中的深蓝阁楼能够隔绝弱水,灵识在楼中能够发散。在陌生的地方,随时可以探查身周的情况,这让连川更觉安心。金丝小窝仿造出了半个蛋壳的形状,稳稳托在一根能够宁神静心的沉元木上面,在碧绿的叶子中间半隐半现。
金窝的凹陷正好放下一只三尺左右的小蛇,柔软的丝絮让他仿佛睡在云端。连川陷在弹性十足的丝絮中,随意打了个滚,鼻尖好象闻到了树叶的清香。
青鲛唱起夜眠曲。一位压制到大乘期的鲛仙想让化形期幼崽睡觉,也不过是两句唱词的功夫。
连川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中虞连心在风沙里艰难地跋涉,白皙脸颊被沙子刮出血痕,全身上下大约只有飘带下的眉眼尚且完好。不知道风沙的前端有什么在吸引他,佝偻着腰身,哪怕是连滚带爬,也在一直在蹒跚向前,始终没有停下。
连川在梦里哭喊:“你停下,你想要什么我去替你拿!”
“我要你!”虞连心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川霎时睁开了双眼。
擦过满脸泪痕,识海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他将心神沉入其中。同心莲在寒冰外露着的一片花瓣上正在闪烁点点微光。
连川惊喜:“舜华!舜华你看,花瓣亮了是不是哥哥来了?”
天璇星上星光闪烁,舜华仿佛还没睡醒,喃喃呓语:“大约是吧,你用魂火触碰花瓣,试着同他传音。”
连川带着满心期待,魂火落在花瓣上,没听到虞连心的声音,反而被剧痛击打在毫无防备的魂火上面。
“啊!——”金窝被打翻,小黑蛇掉在长绒地毯上,痛的来回翻滚。蛇身扭曲抽搐,金眸中蓄满泪水。
“怎么……回事?”连川看见虞连心站在虚空中,手里拿起鬼工球,凭空划开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矮身进入一个大千世界。正如昨晚连川的梦境中那样,虞连心满身鲜血,面色青白,褴褛衣衫下面露出许多伤痕。
“看来你的道侣受伤不轻。你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这表示你们二人已是身处同一世界。”舜华不慌不忙解释过后,天璇星暗淡,看样子是又一次沉眠。
【连川儿,你还好吗?】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连川耳边响起,若不是连川亲眼看到他的样子,只听声音还会以为虞连心横渡虚空来到元信是件多么轻松的事。
连川忍着痛,努力保持平静:【哥哥!你在哪里?】
虞连心刚刚进入元信,收到连川的传音,疲惫地躺在鲲鹏背上,任由它随意落在空无人烟的从林中,顾不得伤势如何,先是迫不及待地问起连川近况。
【先告诉我,你怎么被抓住得,现在身处何方。】
连川大致说过宁青弦那只饕餮禁灵环的由来,以及如何斩伤童笙歌然后逃遁万里,落入白藏深渊禁地的经历,最后连川轻声说道:【你受伤了!别骗我,我都看见了。】
一声轻笑,虞连心解释:【都是些罡风刮的皮外伤,你也知道空间乱流我尚且应付的来。只是经脉和丹田有些空虚,不过反复将灵力用光,再大量吸收,对坚韧经脉和扩张丹田也有些好处。虚空中灵气浓郁,我进入了筑基中期。】
【既然你尚且安全,便老实呆在深渊。哥哥会想办法进入白藏找到你的。】
虞连心支持不住,被迫斩断连川的传音。找到连川,他心下一松,吩咐鲲鹏寻个洞穴,打算尽快疗伤。
受此一劫,反而因祸得福,经脉扩大一倍有余,丹田也比初初筑基时扩大两倍,灵力储存量是普通筑基修士的三倍。且本就专修神魂,受虚空一场一心二用的打磨,灵识范围也晋升至一千五百里。
从宁青弦那里抢来的两瓶五行灵髓,是温补经脉,补足灵力的好药。
找到隐蔽的藏身之处,草草清扫过洞穴,设立禁制之后,虞连心口含一滴灵髓,打坐吸收,缓缓修复身体损伤。
连川收到虞连心到达的消息,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终于不必和哥哥身处两界,然而虞连心伤势不轻,还要在宁青弦的眼下混入白藏仙宗,让人有些忧心。
青鲛时刻关注着新来的客人,发现连川睡梦中掉落在地毯上,推开门走进来。抱起连川,问道:“怎么了?”
连川第一次被女性长辈温柔以待,不自觉得有些信任青鲛,语声低落回答道:“我的哥哥,不是。我的道侣横渡虚空到达了元信。他的修为低微,我看见他在虚空里受了很重的伤。他又要来白藏找我……”
眼中含着期望,抬头问向青鲛:“我想出去找他。”
“有人在执事阁放出了银角黑蛇悬赏令,任务奖励是一条三品灵脉,这足矣让元婴修士闻风而至。你出不去的。”
“但是……”
青鲛叹气:“深渊下面有一条水道,通向倚澜江,如果你非要出去的话,可以从那里离开。只不过要穿过水下墓地,其中有大乘,渡劫期大能的遗蜕,威压深重,恐怕你会吃不消。”
“我不怕!”连川思量过自己有仙兽血脉,除了那不抵事的“意势”,还有明相凌虚天眼三种神通可用。再不济就打着遮莫伞,用妖刀一路砍过去。
总有办法能越出水道,寻到虞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