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打坐,连川调动腹中一团凤凰真焰,混在灵力中流淌全身,反复炙烤经脉。
自觉自己烧成个通红的铁锅,丹田就是锅里的肉圆。
拿连仙君前世的经历来看,什么时候这肉圆烤成黑炭,再烧成石头,金丹雷劫就该来了。
道家法诀大多讲究凝神定息,清虚自然,以一点真我,与息相依。每日打坐,定时运行周天,文火慢灼,乃至丹华自生。
连川和虞连心便处在文火慢灼这个阶段,既急不得也慢不得,结丹自有定数。具体需要多久,却是难料,只有在临近雷劫的时候,才会心生感应。
翌日清晨,连川早早起身,拎着崔景去了竹林收取一缕紫气。
新出炉的连师父,一边戳开崔景耷拉下垂的眼皮,一边对他说:“天地是公平的,清灵紫气虽有万千,但是一人一日只能吸收一缕,不会多也不会少。你要不来收,便无人能替。曾经的天道酬勤便是如此了。”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连川避过不谈。
崔景捂了半晌眼睛,片刻后放下手,红着眼眶说:“徒儿知道了。”
连川挺惊讶:“看不出来你这人挺多愁善感的啊……普普通通一句教诲都能让你感动的哭出来?”
这是被你戳红的好不好,看来这个小师父擅长睁眼说瞎话。崔景默默在心中腹诽,对着刚跃出地平线的太阳怔怔出起神来。
蓦然发觉以往的人生支离破碎,又冷不丁又冒出个亲娘,简直就是将二百年岁月变为精美瓷器,再怎么花团锦簇也是一摔就碎。
任凭他如何心大,也要萎靡一段时日。
连川用余光观察了崔景片刻,心中有些打算。
他招来安春,吩咐道:“港口停着一艘船,船上都是半大孩子,你带着崔景去照顾他们些时日。”
递给安春些灵石,转头对崔景说:“那枚三千年朱果是集市的地痞从程家兄妹手中抢来的。既然落到你肚子里,少不得要还程家些因果。近日你白日去船上干活,晚上回府打坐。其余的事等见了程家兄妹再说。”
崔景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声,暗地里求神拜佛,祈祷那些孩子千万别太难带。
安春想了想后说道:“海草姐姐每日在港口徘徊,太过招眼了。婢子可不可以请她同去?”
连川道:“可以。”
安春领命,带着不大情愿的崔景去了港口。
用过午膳,安夏送来江夫人的口信:“崔昊在审问中气海破损、修为尽毁,崔钺欲杀舒昭泄愤。”
这回舒昭该消停了吧?
连川满意一笑,暗叹江夫人神通广大,城主府衙这种“舒昭的后花园”也能伸进手去。就是不知道江夫人为何没杀崔昊,难不成还留着他给崔景添堵吗?
没想到江夫人的魄力还不至于此,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安夏在卧室外面禀报:“昨夜江家主被人围攻重伤,江夫人传讯小姐——江家主闭关疗伤,家主令由江夫人暂时保管。那位夫人邀您今日午时过府一叙。”
连川:……
这位江夫人真乃女中豪杰,对自家道侣居然也狠得下心。
连川应了一声:“知道了。”起身洗漱,照例去竹林土包上守着虞连心,面向东方凝神炼制金丹。
凤凰真焰性情暴虐的很,起初连川用起它来很是费劲,时常是丹田内灵液耗尽,真焰还没行满半个周天。
不过随着这几日勤奋不缀,真焰逐渐有些服帖的迹象,好歹能过行过大半经脉。
物我两忘,神游太虚,化为天地一蜉蝣。
修炼的时辰过得很快,安夏备好华服美饰,前来请连川回房梳洗的时候,连川还有些回不过神。
直到她们又拿出了妆匣!
“我、不、化!”连川蹦起来窜出房门,凌虚神通用得飞快,接连瞬移到车上。
“快拦住小姐……”
“不许驭车!”
安夏拿着一把长簪几枚头饰,安秋捧了一条比被衾还长的纱裙,安冬拎着妆匣子,三位侍女杀气腾腾从后面追过来。
连川慌得要命,干脆推开车夫,自个坐在前头,对准负责拉车的两头金睛兽蹬去两脚,“走走走!快走!”
“嗷——”
金睛兽同时发出沉闷的低吼,鼻孔喷出四道白气,缓缓抬起前腿……
车驾晃晃悠悠动了起来,连川松了口气。
车夫被他推得半个屁股悬空,好险没跌下车去,哆哆嗦嗦提醒她:“仙子,这车跑不过几位姐姐……”
连川才想起来,金睛兽是以外表雍容华贵,步伐稳健有力闻名于世!
换句话说,这种妖兽的腿又短又粗,毛发厚重的很,自己驮自己都费劲,走一步还得缓三缓,堪称又贵又废!
想起来也晚了,凶神恶煞的侍女业已追到。
安夏踏云而至,轻盈落在车厢顶,狰狞一笑,“小姐您怎么能坐在车厢外面,太不成体统了!你们——还不快请小姐入内!”
“是!”
安秋安冬架起连川送入车中,安夏紧随其后,牢牢堵住车门,“梳妆打扮是最基本的礼节!平日也就罢了,您如今可是拿我们小姐的脸去见世家贵夫人!您看看您这样子……”
连川心惊胆颤地看着安夏手中长簪,簪头闪亮,生怕她数落完了就会一把扎上来。
在被唾沫淹死之前举手投降。
“好啦好啦!随你们弄就是了,不过那裙子得弄短一点,我是去谈事的,可不是去给江家扫地的。”
……
连川下车的时候,已是楚楚动人、婀娜多姿的世家女仙。
江夫人挺重视他,亲自带了人出门迎接,假仙子屈膝行了不大标准的福礼。
江夫人反倒笑出声儿来,“免礼罢。”一边携着连川的手入内,一边跟他咬耳朵:“小友知道老身能看穿你这幻身术吧?”
连川厚着脸皮说:“知道,不但夫人能看穿,化神境以上的大能都能看穿。”
“那怎么还穿着裙子就来了?哦,还涂了口脂?”江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笑意更浓:“多亏你长的漂亮,女装打扮倒也能看,不然的话还真没法见人。”
连川有些无奈,“谁让小辈装了个女修呢?总不好一身短打,丢了东仙子的脸。”
江夫人点头赞同:“说得也是……那么东越仙子本人可是去寻不归道尊了?”
连川突然警觉:“您知道不归道尊?”
“一个大乘剑修在珑岛住了二十年,静宁域世家就心惊胆战了二十年。”江夫人笑了笑,似是觉得他警惕的模样很有趣:“咱们当然要摸清楚那位剑修的师门来历。”
转过一道雕白鹭纹照影壁,古拙大气的厅堂出现在眼前,门廊一侧刻着八个字“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厅门两个墨色淋漓的大字——警戒。
“不仅是那位剑修,三秀和二位小友的大致经历,老身也略有耳闻。”
江夫人携了连川踏上石阶,悠悠叹道:“早知小友如此可亲,就该在小友小住江府海池之时,好好亲近一番。”
连川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您可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