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屋内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醉烟阁的几个出挑的舞女都聚集在这儿了,而芙蕖正坐在谢仪身旁,面露尴尬之色。
陆尹竟然没走,坐在谢仪的另一边,面色从容。
温拂疑惑,准备再瞧一眼,头刚探出去一点点,便对上了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眸。看到她,他的眉斜斜一挑,像是挑起了遥遥雪峰的地平线,其上的雪簌簌滚落,远处微光透过,万千风光,皆在其中。
温拂一惊,赶紧收回目光,拔腿就要跑,但已经晚了,懒懒的声音响起: “门口那只小老鼠,也想来伺候我吗?”
温拂表示,她并不想!
她只想看看谢仪是否为难芙蕖,但看这场景,也无大碍。于是,她提起了裙角,朝着长廊拐角处狂奔。她虽戴了人皮面具,但她并不能保证能在谢仪面前不露馅。
隐隐约约中,她似是听到了一声嗤笑:“别白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过来让我瞧瞧。”
温拂呼出了一口气,脚步依旧没停下,鬼才信他,让他一瞧,她的命今日说不定就交代在这儿了,她可不能在这儿就死了!
谢仪看着门外空空荡荡的场面,轻笑一声,道:“醉烟阁果真是个好地方,陆大人觉得呢?”
“下官也这样认为。”陆尹也笑,但与谢仪颇带讽刺的笑不同,他的笑如和煦春风,暖暖融融。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陆大人帮我传个话。”
“下官乐意效劳。”
“去告诉皇上,就说谢仪要在这有趣的醉烟阁休沐几日,暂时便不上朝了。”
“下官明白了。”
“话说,不知陆大人为何来此?”谢仪拿过热气腾腾的清茶,清茶升起的水雾模糊了他的面容,显得影影绰绰。
“与共事小聚罢了。”陆尹轻描淡写。
“陆大人忙得很啊。”谢仪瞥了一眼陆尹宽袖上的褶皱,随口道。
陆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攥着袖子的手指,道:“确实有些忙,下官府中还有些未处理的事,您看?”
“去吧。我就不留你了。”谢仪声音散漫。
“下官告退。”陆尹转身,锦袍的衣摆带起微风,转身那一刻他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只剩下笼罩着暗沉的清朗眉眼。
谢仪却丝毫不在意,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对芙蕖道:“你这儿的丫鬟和小厮分别有多少人?”
芙蕖道:“回国公,丫鬟一百一十一人,小厮一百一十人,共计二百二十一人。”
“唔……”,谢仪抚上了自己的下巴,“算上方才那个逃走的丫鬟吗?”
芙蕖心下一惊,低下头,唯恐自己的神色被面前的人捕捉,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算上了。”
“你们这儿又侧门吗?”
“没有。”芙蕖垂头道。
此时,临石进了房,拱手对谢仪道:“侧门已经封上了。”
谢仪状似满意一笑,不再言语。
芙蕖的心骤然跳起来,不敢说话,只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固在原地了。
临闲道:“姑娘先行出去便好,公爷这几日住在这儿,劳烦姑娘让外头清净些。”
芙蕖出了门,还恍恍惚惚的,今日她经历了太多的洗礼,已经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阿吟连忙上前扶住她:“姐姐无事吧?”
芙蕖摇了摇头,待离雅间远了些时,她道:“吩咐下去,醉烟阁未来一月内不接待客人。”
“为什么啊?”阿吟不解,“一月内不接客人的话,我们得损失多少银钱啊。”
“损失不了,安国公喜欢清静,自然有让自己清静的本事。”
说完她便先走了,只剩下阿吟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话说,温拂拼命似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关上了门,靠在门上,大喘着气。
“你怎么了?”
温拂看向声音的来源,俨然是那个少年,他坐在榻上,半盖着被子。
温拂有些惊讶:“你还没走啊?”
“你怎么了?”少年又问了一遍。
“没事,有只狗追着我跑,好不容易才甩掉了。”
少年不再问。
温拂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被茶,润了润嗓子,缓了缓神,道:“你要留在这儿吗?”
“你会留在这儿吗?”少年反问。
温拂抬眼,目光清冽:“你很好奇我的事吗?”她一开始便感觉到少年话里话外若有若无的试探,知道他不信任自己,所以她以为他方才就会离开,可是他却留下来了,她才会惊讶。
少年直勾勾盯着她,仿若没听到她的问话,只想得到她的回答。
温拂与他对视许久,移开目光,道:“我并不会留在这儿。”
少年低低“嗯”了一声,随后道:“我想留下来。”
“好。”温拂倒是也没有犹豫,毕竟这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此时正巧传来敲门声,温拂扬声道:“请进。”
芙蕖推开门,便看到坐在圆桌前的温拂和榻上的少年。
她迟疑了一瞬:“这是……”
“他便是我带回来的那个人,叫……”对了,温拂这才意识到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殷禄却极有眼力见地接上了话:“殷禄。”
“芙蕖,殷禄以后就在醉烟阁干活了,你差人带着他就好。”
芙蕖自是没有异议,便随意喊了个小厮,带走了殷禄,房间只剩下两人后,芙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温拂看着芙蕖苍白的脸色,为她倒了杯热茶,示意她坐下来。
芙蕖抿了一口热茶,脸色依旧苍白,她呼吸有些急促:“主子,安国公要在这儿住下,问了我丫鬟与小厮的个数,还将侧门给封上了。属下怀疑他已经知道您在这儿了。”
虽说谢仪可能知道了她在这儿,但她现下最担心的还是醉烟阁会暴露,这是他们在京城收集情报最重要的点了,若是暴露了,就代表两年经营毁于一旦,按照谢仪的手段,这里的人怕是都得丧命。温拂思绪千回百转,她细细思索了一下,当机立断:“我今晚便离开醉烟阁!”
“主子!”芙蕖瞪大了眼睛。
“这儿绝不能暴露,我今晚便会溜出去,明日混进宫去寻沈允。”温拂咬牙,宫廷戒备森严,她想着过几日皇后探亲时再顺势混进去,正好也在醉烟阁看看能不能等到沈允。可现下的形势等不到那天了。她明日进去先去查探接头地点。
“谢仪此人,太过危险。你吩咐近日京城里的人全部停止行动,伺机而动。”
“是!属下今晚会为您拖住安国公,您从正门出去,以打更第一声为讯号。”
温拂颔首,随即狠狠拧紧了眉,前有谢仪,后有陆尹,沈允又不知所踪,接下来的路……
是夜,向来热闹的醉烟阁却一反常态,偌大的地方,只零星亮了几盏灯。
但也无人感到奇怪,毕竟长安街传递消息的速度向来很快,大家都知道安国公住进了醉烟阁,自是不会没有眼力见地去打扰。
偶有行人问及,相邻的店家便草草打发了。
月光照进一扇窗内,照亮了光滑的地板,房檐上的积雪时不时滑下房檐,透过开着的窗子还能捕捉到掉落的踪迹。
就在房檐上的积雪都快要掉落了最后一点积雪时,打梆的声音骤然响起。此时开着的窗被人迅速关闭。
温拂关上窗后,提着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裹,打开了门,她悄悄从房门中环顾四周,没人守卫。
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再小心翼翼关上门,放轻脚步。她住在二楼,刚到了拐角处,她就看到了两个昏昏欲睡小厮在那儿守着。
温拂扔了个石子试探了一下,两个小厮都没反应,温拂踮着脚尖从他们中间走过,慢慢下了楼梯。
当她刚下楼,看到空荡荡的大厅时,心里一跳,直觉不对,她没有犹豫,立即转身,寻了个暗处躲了起来。
此时的大厅暗沉沉,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温拂屏住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
果然,半柱香的功夫,有人领着一队人推开大门,走进了大厅。
她躲在暗处,只能瞧见黑色靴子与白得晃眼的鹤氅,瞧不见人的模样。
她静静等着,只听黑色靴子的人道:“守好了。”
温拂紧紧抿住了唇,这分明是谢仪的声音!芙蕖没有拖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