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铁桌子撞击地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桌子里的纸张、卷子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令人怜惜又狼狈不堪。
嘈杂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空气都好像被这一声凝住般沉闷。陈星浔呆呆地看着那个压低帽檐、刘海很长的阴郁少年。
罪魁祸首嚣张至极,慢悠悠地收回笔直的长腿,被踹翻的桌子依旧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他从眉眼冷到嘴角,浑身写着“生人勿近”的字眼。
眉头轻颦,表情十足得不耐烦,眼神冷漠地看着面前局促单薄的少年,开口的声音嚣张而无情:
“滚远点,别烦我。”
班里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窃窃私语着表达不满。
“他也太嚣张了吧,仗着贺家逞能?”
“卧槽,这一脚可真狠,可怜我们新来的陈同学了。”
“就是就是!有点过分了啊!”
“谁让他没事找事?坐谁旁边不好非要坐丧星旁边,也是活该。”
“不过,欺负新来的也没必要这么羞辱他吧?”
“管他那么多干嘛?来来来,我抽屉里还有瓜子,板凳搬好,吃瓜就行了。”
忽高忽低、讽刺、嘲弄、同情,随意,男男女女,尖锐的声音吵着陈星浔的耳朵,他有些无措,对八班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这个班里的人,还真是……十分的不友好。
不过,这他妈点也太背了,开学迟到,老师缺席,连唯一可选择的同桌也不是个善茬。
陈星浔望着一地狼藉,又看了一眼那张帅且欠揍的脸,也不是特别恼怒,好看的眉眼依旧柔和,他努努嘴,默默地把倒了的桌子扶了起来。
就当是日行一善,日行一善,好孩子不跟脑子有坑的人一般计较。
贺云深冷漠地看着这个新来的陈同学,脸上的不耐烦和拒人千里不减几分。
倒是有不少人唏嘘,这人可真是好脾气,这样被羞辱还能面不改色地扶桌子。
天生的笑脸,眼角是柔和的,嘴角是上翘的。看起来十分的好欺负,大抵是个软性子。
陈星浔把被踹翻的桌子扶正后,发现桌子腿竟然断了,只好把可怜见的桌子往墙边一拉,放好了之后又重新挪了一张桌子,摆在了贺云深同排的一米远。
“打扰了。”他冲贺云深说,声音清明随和,而又不卑不亢,听不出来生气的情绪。
陈星浔坐到了过道最后面,一排望过去,只有他一个人突兀地坐着。他又拿了扫把,把乱纸清了清。
至始至终,班里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的,没有一个说一句话公道话。
他迟迎两周的开学第一天,过得可算是差劲极了。
依旧是闹哄哄的教室,折腾的声音不停息一刻,只听得陈星浔耳膜发涨,头疼难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他逃一般地飞出了教室。
时间倒回到四个小时前。
夏日的天,蔚蓝如海,万里无云。
送不来半点清风爽雨,干枯了许久的大地正喘着热气。
夏日的暑气蒸烤着水泥地,树叶也都蔫萎着耷拉下了脑袋,只有树干上几只有气无力的知了嘶哑着、不曾停息。
一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少年,穿着一身乖巧合身的校服,身材修长,姿态端正,站在树下也不急不躁。
只是炎热的天气让他挺翘的鼻尖上冒了一层细汗。
少年的眼睛如同琥珀一样褐色晶莹,眼角妆上了一层自然的粉色,眼型圆润,一笑还会有弯弯月牙,好像杏花一样温柔。
清爽的少年用手轻轻扇了扇风,好让自己稍微凉快些。
陈星浔摸了摸额后背,只觉得有些黏糊糊的,应该是快湿透了。打量面前空荡荡的校园,笔直的梧桐树小道一直通往一栋陈旧的教学楼,脚下是青砖路,身旁是花团锦簇。
看起来是一个有年代感又不失格调的学校,就像藏在山水之间的亭台一样,雅致又十分有趣。
不愧是淮阳七中。
几个小时后的陈星浔,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学校还有八班那样格格不入的鬼窟。
实在是学校也不可貌相。
他曾止不住地想,不亏自己花了吊车尾的运气吊来了的“金龟婿”。就是学校没什么路牌,让自己一阵好找,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班级吧,本来开学已经一周,自己本就姗姗来迟,还得担个放新班主任鸽子的名头。
加快脚步,一只手拿着书包,另外一只手挡着毒辣的太阳。
他轻步如云,准确找到了他所在的班级。此时已经是将近11点的时间,自己兜兜转转在校园附近徘徊,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校门,早上坐错站,耽误了不少时间。
空旷的走廊,只有他迈着步子快速走过,脚步声好像空谷里的回响一样。一层又一层,拐了几个弯,才算到了他的教室楼层。
陈星浔看着八班的班牌,又站在门口几米悄悄地望了一眼教室。
第一眼,乱。
老师不在,班里吵闹得跟菜市场不相上下,明明是上课时间,下位接水、传纸条、睡觉、吃东西、打游戏的人络绎不绝。
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老师也不在,算了,还是先去找办公室吧。
他一转身,就遇到一个乐呵呵的、笑眯眯的“弥勒佛”,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个宽大的白衬衫,顶着像“五个月”的肚子,还戴了一双古板老套的黑色眼镜。
体态丰腴,又圆又满,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肚子,圆圆的笑容。
他笑着,眯着眼睛乐呵呵地问:“是陈星浔吧?我是给你打电话梁老师,可等你有一会儿了,学校大门不好找吧?”
“梁老师好,是废了点功夫,不过还好,辛苦老师了。”陈星浔也笑,十分愉悦,他很喜欢面前这个胖老师,和蔼又让人心里舒服畅快。
“那我……回八班吗?,还有,您是八班的班主任吗?”
陈星浔话里有些犹豫,说实在的,自己对八班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差极了。
“先回我办公室,我给你留了书,都是新的,没折痕,老师教数学的,七班的班主任,就你们班隔壁,现在没事带带八班,看着这班熊孩子。”
陈星浔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看来八班现在还是个“孤儿”,没人管,难怪前几天也没有老师通知他,今天还乱成菜市场。
领了书,陈星浔就被梁国为安置在他办公桌旁坐着,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陈星浔乖乖坐好,却总有人偷瞄他,好奇地打量他。
任谁去看,他脸上都是浅浅的笑,眉目似水,像撒上一层皎洁的月华般柔和,腰杆挺直如松,看样子就是个省事听话的孩子。
不一会儿就到了吃饭时间,陈星浔已经认识了几个老师,老师们很关心他,还算友好热心。有一位姓赵美术老师给了他一包小饼干,让他垫垫肚子。
到了饭点,老师们三三两两地也都走了,最后一位叫张震的体育老师叮嘱他离开后随手锁门后也走了。
教室外面人声鼎沸,许是饿了一上午的学生正在用生命冲向食堂,满是卷子、作业本的办公室只剩他一人,显得格外孤单可怜。
陈星浔轻轻地戳了戳梁老师办公桌上胖乎乎、水灵灵的多肉,看着它只觉得像个呆头呆脑的胖墩,还挺像梁老师的。
他轻声说了一句:“你好胖。”
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补了一句,:“胖了找不到对象。”
多肉:“…………”
你犯得着要将快乐建立在一株多肉的痛苦上吗?
还有我们多肉是无性繁殖你知道吗?
陈星浔百无聊赖地翻着他的新课本,脑子里却想着这只胖肉叫“发财”好还是“来福”好呢?好像“狗蛋”和“铁柱”也不错,
狗蛋好啊,亲切自然,还好养活。
陈星浔百无聊赖地翻着新课本,先把课本里的图片都简单翻了一遍。历史书里插画的古器图纹不错,很有味道。
“陈同学,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还没吃饭吧,这张饭卡你先拿着,现在食堂应该还有饭,你先去凑合凑合吃,”
梁国为气喘吁吁,一头大汗,圆滚滚的小肚子起起伏伏,手下还不能地翻弄桌子上的东西,最后递了一张蓝色的饭卡给陈星寻。
陈星洵赶紧接了过来,手里的饭卡很漂亮,正面很漂亮,边框是几片叶子的阴影,大面积的蔚蓝和流云浑然一体,简洁雅致。
看起来像一个人人站在树荫下随手拍了一张天空,捕捉了这一抹不经意的美。正面没有配字,背面就是几行使用说明。
还挺特别的,不过他还是不想去吃食堂。陈星浔走到了卫生间,用湿巾仔细轻柔擦拭了面部和脖颈,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光滑,胶原蛋白满满。
陈星浔冲镜子里的自己笑得灿烂,宛如六月绚烂的夏花。
新的开始,总是令人愉悦。
八班门前,也就站了一个清瘦柔和的少年。
怀揣着期待与忐忑,陈星浔踏进了八班的门,一个人站到了讲台前。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忙碌的同学们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面孔,开始窃窃私语:
“这谁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之前没见过,是不是来检查的?”
“这哥们跟个棍子一样杵在讲台上当摆设吗?”
“哇,是不是来新人了,长得还挺好看的。”
“也就那样吧,还没我好看呢。”
陈星浔干站在讲台上,手心沁了不少汗,没有老师,没有引荐人,没有任何通知。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目光打量班里的空位,就剩最后一排的死角。
还不错吧,至少上课方便睡觉还够隐秘。桌子上没东西,应该是空着的。
轻咳了一声,吸引来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剩下的依旧自玩自的,连个眼神都吝啬。
陈星浔假装泰然处之,神清气闲地介绍自己:
“同学们好,我叫陈星浔,是八班新来的学生。请大家多多关照。”
班里稀稀拉拉响起几声掌声,陈星浔也不觉得尴尬,拿着自己的书包,走向教室角落。
或者说,是走向了死亡之路。
出了班级的陈星浔在校园里闲逛,回想起今天这倒霉的一天,叹了一口老气横秋的气。
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几声,摸摸肚子,打算吃点好吃的安慰一下如此时运不济的自己。
学校南边有一家店,卖小吃的。今早路过的时候队伍排得挺长,隔了大老远也能闻到烤肉的香气。
陈星浔打算今天晚上尝尝,只不过,还没办好走读证的他,只能给自己想个“好主意”。
只不过,冤家格外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