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中藏着事,早上手机闹钟一响,陈星浔就睁开了眼睛,他立刻起身去看卧室,床上空空如也。
“起这么早?”
身后传来贺云深有些惊讶的声音,难怪他惊讶,陈星浔素来是不睡到最后一秒不肯罢休的性子。
“还以为你又走了。”
陈星浔揉揉头,走回沙发旁穿上拖鞋,刚才着急走,光脚踩了会冰凉的地板。
“换好衣服下去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等等,谁说我要回去了?再说,我一个大男生,回家也不需要你送吧。你要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贺云清就是这么教你的?”
“嗯?”陈星浔不解,这关学姐什么事?
“算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原来贺云深是提前踩点,订好了早餐,陈星浔挑剔,不爱吃的是决计不用动一口。
两人吃完饭就退了房,站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陈星浔拉着行李箱,贺云深则双手插兜,酷酷地站着。
“我们要去哪啊?”
“随便去哪。”
“哪都行?”陈星浔计上心头,商量道,“不如跟我回家吧?”
“不去。”贺云深不留余地地拒绝。
“不是你去过的那个家,我老家,乡下,挺美的,去看看我奶奶。”
陈星浔的奶奶与他长年见不了几面,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太待在乡下,也不肯跟他们一起住,说是不习惯。老人家不会打电话,每次让邻居给他打个电话都要絮叨半天。
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不算太好,特别想念陈星浔。但老人家不说,每次就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不用操心她。
每次一想到那个瘦小的身影,一天天守着个不会用的老年手机,等他这个不肖子孙的电话,他就觉得鼻头发酸。
以前学校会没收手机,他一个月才能打个电话,还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推掉。如今老太太的手机坏了,他只能打给邻居,也不能频繁麻烦人家。
上次邻居给他打电话,说老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嘴唇磕肿了。通过视频电话,陈星浔看着那伤口心疼坏了,生怕她摔出个好歹。
陈星浔最讨厌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老太太总归笑着对他说,混浊的眼睛泛起眼泪,满脸的褶子说着苍老。
他不知道死亡离她还有多远,这句话总让他惶恐害怕,老年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想到这,陈星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心里痛恨自己怎么不早点做决定。
他十分焦急,眼里都是哀怜和恳求,他看向贺云深说:“陪我回去,求你。”
贺云深看不懂他眼里的悲伤,云熙却可以。云熙听过他口中与奶奶的所有故事,明白他们祖孙的感情深厚。
于是,他回答道:“好。”
陈星浔先给奶奶买了个老年机,挺便宜的,功能简单,胜在字大声大。他和贺云深又去了超市,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间发了呆。
松子、牛肉粒、猪肉脯、皮冻、薯片、蛋黄酥……一个个包装精美的食品,一瓶瓶各式各样的饮料,他都想带回去。
怎么办,小老太太吃够了苦,却还有这么多甜没有尝过。
“愣着干嘛?”贺云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我就是在想,我都想带回去,怎么办?”陈星浔好难过,原来以前错过了那么多次机会。
“说什么傻话?”贺云深拿了一盒饼干,看了一下成分表,又放了回去。“东西带不回去,你把她人带过来呗。”
陈星浔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保健品区。
“她不肯过来,我平时上学,我妈……飞来飞去的,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连车都不会打,哪里住得习惯呢?”
贺云深沉默了,他自然明白让一个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太太适应城市有多难。
“所以啊,我只能盼着自己赶紧长大,上完大学,找一个可以经常回家的工作,好给她养老。”
陈星浔挑了罐老年奶粉,又选了几样保健品,贺云深也买了一些老年人用品。
临走之前,陈星浔从货架个拿了盒牛肉粒,就当是给她尝尝。
出了城市,陈星浔就显得兴奋多了,他坐在大巴上一些望着窗外变换的风景。
这几年乡村的变化也日新月异,几月不见,修了新的马路,路旁栽的新树还绿茵一片。路旁多了不少路标,还有不少花朵不懈绽放。
听说村里通了班车,虽然只有一辆,但方便了老人们赶集。陈星浔一次都没坐过,很是好奇。
他看一路的风景,给贺云深讲了一路的故事。
“我才上学的时候,就特别讨厌上学,那时候小,离不开我奶奶,每次她前脚把我送进学校,我后脚就哭着跑了出来……”
“哭得可惨了,那时候我奶奶一直觉得我这学是上不成了,不过还是坚持下来了。小的时候特磨人,我每次听她说这事,都觉得怪害臊的,这哪能是我干的?”
“哈哈,不过她还是最疼我的。”
贺云深浅浅地笑,大巴晃悠悠地走着,有风从前排的窗口吹了进来,吹散了进来的烦心事。
坐在身旁的少年,脸颊红彤彤地写着开心,夸张地比划着手势,即使一个人讲故事也能把自己笑得俯仰不停。
口齿间,是淡了味的童年,是深了痕的回忆。
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路旁是浅黄的稻田,割了稻子的田地掺杂着几片新长出来的绿色,像一块和田玉中镶嵌着翡翠。
藏在山形后的屋子若隐若现,老房子别有江南韵味,宛如桃源中神秘的村落。
一个大坡下,路边豁然开朗,错落房屋也多了起来。路边站了一位身高一米五几的瘦小老太太正望着来往车辆。
陈星浔还没待车停稳,就拉开窗户冲她大喊一声:“奶奶!”
老人家听着这声音立刻回应了一声:“诶——”
停车后,陈星浔立刻冲了下车,十分兴奋地边跑边挥手:“我在这!”
小老太太也很是兴奋,急忙拉住了孙子的手,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恋恋不舍,又十分心疼:“晕车了没?这回可坐了不短时间的车。”
“没晕,一路上光顾着高兴,顾不上晕车了哈哈哈。”陈星浔高兴过了头,才想起了行李箱还没拿,一转身只见贺云深拉着所有东西艰难前行。
他急忙去接,奶奶也跟了过来接,看着这位陌生的帅小伙问:“浔浔,这是你同学?”
“嗯,是我同学,叫贺——云——深,我们还住一个寝室。他是我请来来咱们家做客的。”陈星浔和贺云深没让她接过来东西,边拿行李边说着。
“奶奶好。”贺云深破天荒地打了招呼,很是温和地说,“叫我阿深就好。”
“阿深是吧,浔浔也没提前跟我说,奶奶也没做什么好吃的。”
“没事,我不挑食。”
老太太笑着抱怨说:“那可真好,浔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可难伺候了。”
贺云深幸灾乐祸地看了陈星浔一眼,接了一句:“那还真是。”
“奶——奶!你怎么又说我坏话?”陈星浔故作生气道。
“那你自己说说,哪冤枉你了?”
陈星浔笑嘻嘻地把袋子里的牛肉粒拿了出来,递给她,讨好地说:“您老人家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