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里,采萱躺在一堆甘草上,身上披盖着一件宽大的白衣外袍,正被梦魇所困扰。
她梦见自己踏在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之上。
娘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跑着,时不时的转身冲她笑笑,晃着手里的胭脂盒。
“萱儿,快点跑,追上娘,胭脂就归你啦。”
可是任凭她怎么用力,却始终迈不动半步。眼看着娘离自己越来越远。
前面弥漫起了一阵黑雾,那团黑雾迅速蔓延开来,犹如一只血口獠牙的凶兽将娘的身影吞噬了进去。
黑雾之中传来一阵大笑,带有不可一世的狷狂又透着势在必得的得意。
“娘,不要离开我呀,娘……”
她大声喊叫,蓦地睁开了眼睛。梦境如此真实,那一阵狂笑犹在耳边回荡令人心有余悸。浑身上下早都被汗水湿透。
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旁坐着名中年男子。他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长眉入鬓一双黑眸精光流动。俊美的五官直如雕刻。那出尘隽逸的风姿,爽朗轻举,犹似谪仙临凡。
“你是仙人叔叔么?”采萱对眼前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觉得亲切。
那人并不搭话,只顾在火堆上翻着手里串着兔腿的树枝。鲜嫩的肉香四溢,扑进鼻中,采萱顿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好饿。”她心里嘀咕着,直勾勾的看着那根兔子腿,不断的吞咽着唾沫。
白衣男子待那兔腿烤熟,往前一递,“吃吧。”
她迟疑了一下,“你不饿吗?”
那人一脸慈祥,笑着摇摇头,“你不是叫我仙人叔叔吗,仙人是不会饿的。”
原来他真是仙人啊。
采萱怔怔地望着他,忽然起身冲他跪了下来,小脑袋嗑地砰砰的响,哽咽地哀求道:“仙人叔叔,您神通广大,还请救救我的爹娘。他们是好人,但是被恶人害死啦……”
想起死去的爹娘,她抑制不住悲伤,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仙人也没法子啊……”
白衣男子无奈的暗叹了一声,她已经十二岁了,这个年纪即哄骗不得又无法讲些大道理来进行安慰。他不过是修仙之人,实在是没有起生回生之术。
采萱哭了好大一会儿,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她实在是太饿了,接过兔腿,吃了几口,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这才问道:
“仙人叔叔,先前去我家的也是仙人吗?他们为什么都要带我去修仙呢?……”
那人脸上又恢复了先前冷淡的神情,瞧着火堆,“那些人不过是想吃了你罢了。”
“啊?”她吓了一跳,看着手里的兔子腿,心想自己难道还能比兔子肉香吗。
她见那人不再说话,又小心地问道:“仙人叔叔,你能带我修仙吗?”她想着,要真能修成了仙,自己有了本事那就可以为死去的爹娘报仇了。想起爹娘,她的眼圈儿不觉的有点儿红。
“你不怕我也吃了你吗?”
采萱见那人目无表情,语气淡淡,没有说笑的意思,一时语塞,真有点害怕。顿了片刻才试探地问,“仙人叔叔是好人,连兔子肉都不吃,也不会吃掉小萱儿,对不对?”
突然庙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接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爹,这儿有个庙呢,我们进去歇会。”
一个年轻的女子搀扶着名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女子颇有些姿色,头发略显凌乱,一脸的憔悴之色却也难挡她出尘的气质,淡淡的脂粉香气随着她的进来充斥着整间庙堂。她身着绫罗绸缎,布料虽是昂贵,上面却泥点斑驳,多处破损,腰间挂着一串铃铛,随着她的莲步轻盈,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看来是大户人家临时落了难处。
她似乎没料到庙内有人,望着采萱和白衣男子打了一个愣怔,继而欠身道:“我父女临难于此,稍作歇息就走。如有打扰,还望海涵。”说罢搀着老人在采萱一旁坐下。
白衣男子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不做理睬。
采萱见这父女两人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样子,将手中的兔子腿一递,“姐姐,你们饿不饿,我这儿还有点吃的。”
那女子笑着摇头,“小妹妹,你吃吧,我们不饿。”
她见采萱盯着自己,从腰间里解下铃铛在她面前晃了晃,“这铃铛好看吗?”
采萱木讷的点点头。
“那以后姐姐送你一副。小妹妹乖,坐到姐姐身后来。”
采萱目光呆滞,诺了一声乖巧的坐了过去。
那老者咳嗽了几声,长叹了口气,“想不到我冯家竟无故遭此大难,幸得高人相救我父女才幸免于难,待他日……”
说到这儿他扫了白衣男子一眼,顿时激动起来,“哎呀呀,恩公原来在这儿,让老夫寻得好辛苦……”
他颤巍巍地起身,扑倒在白衣男子面前,“恩公啊,请受老朽一拜。”
白衣男子双目微阖:“老丈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恩公。”
“老夫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将恩公认错,恩公您再仔细瞧瞧,是我啊。莲儿,快过来拜见恩公。”
白衣男子睁眼对上他的目光,那老者双目突然蓝光大盛,诡异莫测。
他趁白衣男子失神的刹那,突然出手连封他身上几处经脉。
“成了。”那老者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一脸得色,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的姿态。
“那主顾言道这点子刺头,我看倒是寻常的很,早知如此直接一刀放倒也省了这许多周折。”
老头说着过来瞧了一眼采萱,“是这小丫头吗?没搞错吧?”
女子点点头道,“与雇主所留气息相合,断然不差。”
“这一万灵石也赚的忒容易了些。”老头又盯着采萱瞧了会,“这丫头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真不知哪里值一万灵石?”
女子道,“你管呢,赶紧撤吧,免得夜长梦多。”
“那大的呢?要不要宰了?”
“宰他你出钱吗?”女子白了老头一眼,“我们这次任务是劫人不是杀人。”
突然一个朗朗的声音道:“两位闹腾够了没?”
“谁?”
这两人大惊,庙里还藏有高人?扫了一眼除了他们四个再无他人。
那个声音又冷冷道:“摄魂铃,夺魄香,勾心术,绝脉手。两位用心倒是良苦,可惜镇魂社风云二使的小把戏也就糊弄一下小孩子还能成。”
原来是那白衣男子,正冷眼瞧着这两人。
两人脸色大变。镇魂社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社内成员各个身负绝技。
这两人忝列风云二使自然更是强者之中的强者。修为均在元婴期。更何况这两人还善使各种旁门左道,自出道以来两人联手的情况下还从来没有失过手。
更令风使风无尘绝望的是就算对方机警能避过这三道机关,但自己那绝脉手可是货真价实的,竟也奈何不了对方。此人的修为只能用可怕二字形容。
终于明白这档买卖主顾为什么能出到一万灵石。天下果然是没有白捡的便宜。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赚到钱的问题了,在这种大能面前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
两人全神戒备,暗祭法宝,只等对方发难准备殊死一搏。
云使云小莲瞥见已被自己摄魂铃镇住的采萱,忽然道:“你不怕我杀了这丫头?”
那白衣男子淡淡的道:“你且试试看。”
他双眸一凝,燃烧的火焰无风四起,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飞舞盘旋,渐渐凝结成了一柄短小的火剑,悬浮在眉心。
火剑虽然短小,但是蕴含的威压却令人窒息,跳动的火焰似要将天地炙烤,火焰形成的锋刃竟有劈山断流的风雷之势。
在这道强大的威压之下,两人如同蝼蚁,战战兢兢,只想倒地膜拜,哪还有半分斗志。这一剑若被刺上,定是神魂俱散,不入轮回。
这是玄虚剑意!
白衣男子敛了些许气息,“念尔修行不易,今日权且放你们一马,回去告诉墨残让他趁早散了镇魂社,日后一心向道还则罢了,若还不思悔改仍行这龌龊之举,定将尔等神魂打入九幽之渊永不入轮回。”
这就是剑仙的口气啊。两人知道捡回条命,舒了口气,仓惶离去。
那白衣男子收了灵息,呼吸紊乱,脸色愈发苍白,竟似大病一场。
他将灵力灌入采萱体内,解了摄魂术。自己也因为消耗过大,仅勉力支撑不倒。
望着熟睡中的采萱摇头暗叹:“天下虽大,只怕再没有这丫头的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