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赫失都赌气没有说话。
小遗心里更不高兴:自己十岁的生辰,他们不陪自己过也罢了,他跑去朋友的家里,还冲他发脾气。
可是他更担心的是,连一向好脾气的赫失都气成这个样子,阿娘还不扒了他的皮。
走进家门,赫失将小遗放下。
小遗一时没找到阿娘的身影,奇怪地问道:“赫失叔叔,我阿娘去哪儿了,她是不是还没回来?那你着急找我做什么!”
赫失觉得刚刚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有些对不起他,语气软了下去,说道:“我和你阿娘出去,是为了给你的生辰准备惊喜。你倒好,一声不吭跑出去,叫我一顿好找。”
“给我准备生辰礼物,真的吗!”小遗又惊又喜,原来是自己错怪阿娘了,“我以为你们都不理我,这才跑出去和朋友玩的。”
赫失揉了揉小遗的头发,说道:“瞎想什么呢?我们谁不是把你捧在手心上的!王上今日有要事处理,不然也会赶过来陪你的。”
小遗有些不好意思。木林说的没错,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对了,那个木林是谁?”赫失突然问道。
“木林啊,他是我的朋友。”小遗回答,又扯谎道,“我们刚刚认识的。”
赫失哑口无言,半天才说:“哎呦,我的小祖宗啊,刚认识你就跟他回家去啊!”
小遗尴尬地笑了笑。
他知道阿娘和舅舅不喜欢中原人,赫失更是如此,又接着说:“虽然木林他是个中原人,但是他从小就是在西洲长大的。你放心吧,他是我的好朋友,不会加害于我的。”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这么觉得,那叔叔也不干涉你了,你千万要多留个心眼。”赫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时,小枫手里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餐盘走进屋里。
刚一进屋,顿时就有一种奇异的香气充满了屋内。
小遗好奇地伸头看,但是只能透过红布看见模糊的棱角。
“阿娘,这是什么呀,闻着好奇怪。”
等了半天,没听见阿娘的说话声,小遗扭头望去,却发现阿娘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你又又又干什么去了?”
“我,呃,那个……”小遗欲言又止,抬头看着赫失。
赫失心领神会地替他打掩护:“小王子在大街上转悠呢,可没有像上次那样跑出城去。”
小遗顿时松了口气。
从小,小遗就十分调皮,小枫越不让他干的事,他就越想干。每次闯了祸,都是赫失替他打掩护。实在掩护不了的,就在母子俩中间调节。
小遗仗着赫失宠自己,每次成功躲避小枫的一顿批评,都会沾沾自喜。
他趁着小枫不备,朝赫失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小枫原先在心中预想了好多种情况,发现小遗只是跑出家门,并没有不小心打碎了谁家的酒坛,或者把谁家的鸡鸭追赶地吓死,也没有靠着撒娇白嫖谁家的东西,也就不计较小遗的事情了。
毕竟今天是儿子的生辰。
“行了,没事了。快去看看阿娘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话音未落,小遗就好奇地凑了上去。
他屏息凝神,期待地掀开盖在盘子上的红布,内心激动万分。
盘中之物全部露了出来,里面是五六只张牙舞爪的清蒸螃蟹。
小遗大叫一声,丢掉手中的红布,高呼一声:“啊,这是什么虫子,怎么这么大!像蝎子一样,能吃吗!”
这些南方的东西,小遗不认得,自然觉得可怕。
小枫笑了,跟他说:“这是中原南方的东西,叫螃蟹,长得怪,但是好吃啊!”
小遗有些惊讶:“阿娘,你不是不喜欢中原吗?怎么给我中原的螃蟹当生辰礼物?”
“还不是因为我们小遗好奇啊。”
小枫想开了。
小孩子有好奇心再正常不过,自己一直这么阻止他与中原接触,到底还是不行的。
小遗笨手笨脚地拨弄着螃蟹,还用牙去咬螃蟹壳,结果被上面凸起的刺扎得呲牙咧嘴。
小枫笑了笑,拿起盘子旁边的剪刀和小剃刀,帮他剥起螃蟹来。
往事忽然浮现在眼前。
那是十年前的皇室家宴上。自己初见螃蟹,不认得是何物,险些出了丑。
幸好李承鄞及时来救场,帮自己剥螃蟹,看得她目瞪口呆。
原来这玩意儿里面还有这么多肉。
李承鄞剥完,将蟹肉和蟹黄都盛在盘子里,全部端到了她的面前。
那时候,她还总觉得自己是东宫的一个装饰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不能磕着不能碰着,成天都度日如年。
那时候,她一有机会就溜出东宫,和永宁米罗她们对酒当歌,别提有多自在畅快。
如今一别十年,听闻澧朝如今国富民强,当朝皇帝乃是人人称道的贤明君主。
而自己虽远在天边,却天天望着小遗那张与李承鄞越发相似的容颜,真的能够忘却往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吗?
小枫突然觉得,小遗现在的样子,好似自己当年。
她明面上打着保护小遗的名号,实际上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将他圈在西洲城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小遗也肯定会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只不过,他向来孝顺,所以才不公然反对自己罢了。
他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人生。
转眼螃蟹已经剥完。
小遗慢慢品着,好像在品尝人间绝味一般,嘴里念念有词道:“真好吃,谢谢阿娘,阿娘真好。”
小枫摸了摸小遗的后脑勺,说道:“小遗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想要出去,就尽管出去好了,阿娘不强迫你总是待在宫殿里了。”
小遗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了一跳,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微微愣了一下,转而欣喜若狂地扑到小枫怀里,将嘴角残留的蟹黄全都不小心蹭到小枫的衣服上了。
“阿娘,你真的太好了!谢谢阿娘!”
小枫将小遗推开,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遗的鼻尖:“好了,看你高兴的样子,跟阿娘还说什么谢谢呢,快吃吧。”
小遗夸张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拿起了剪刀和螃蟹,为小枫剥起来。
赫失稀罕那些披着红甲的神仙美味,也凑过来,捡起一只开始硬啃。
“赫失叔叔,小心你的牙!”
“我是粗人,怕什么!”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小遗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