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叶如刀,直面而来。
修银自幼修习轻功,观察运动中的物体又视力极佳,所以那些刀叶聚集在窗口的时候,他已经变换了原准备冲出去的姿势。
他一只脚抵上窗台,反力一推,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差一点儿落到地面的时候,袖口蹿出的一根小小的钢爪,勾住了卧床旁边的柜子。
善轻功者,大多身形轻量,修银也不例外,这一点小小的力量,已经足够他再次转换方向了。
但人毕竟不是鹰鸟,没有翅膀,修银勾到了柜子,足尖还是点在了地面的青苔上。
苔痕如冰,点中即化,那些细小的,看似不成气候的藤蔓似乎可以通过这些青苔感应,竟立时要勾住修银的脚踝。
修银掌握先机,另一只手中的银钉已然飞了出去。
柜子轰然砸到地面,修银也安全落在了柜上,这些不过发生于转瞬之间,那些飞叶从窗口射进,立起来的桌子,以及桌子后面的墙上,立刻留下了深深的叶痕。
修银看着眼前的一切,沉着脸色,终于肯定了下来。
这是草木之力。
碧雪镇上,这间小小的客栈附近,起码有一个能够操控草木之力的异能者。
而沈南风,已经被这个异能者使用这种能力给卷走了。
奇怪的是,他们在楼上闹出了这些动静,这间客栈里其他的住客和店家居然毫无反应。
修银犹豫了一下,袖中的钢爪再次飞出,勾开了房门,见门外似乎没有多的植物攻击,脚步迅疾地离开了诡异的客房。
除了他们居住的地方,走廊上一派宁静。
修银小心前行,站停在一扇门前,掩着口鼻,微微推开了一点儿门缝。
床上有客人正在休息,睡眠深沉。
布料遮挡住的鼻子,嗅到了一缕很淡的安魂香气。
这种香味提取自一种名叫凝魂草的植物,对于能够操纵草木的异能者来说,不算难得到的东西。
这种淡香对身体没什么损害,只会让人昏睡不起,就房间里的浓度和每个人不同的体质,多不过明日正午,这客栈里的众人就都可以醒来了。
寻常人不知凝魂草为何物,睡眠后对于舒适的淡香也不会过于敏感,自然只会越睡越沉。
沈南风长居寺庙,身染檀香,这种特殊的香味对她而言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只有他们的房间,没有透进这种香味。
换言之,这个异能者的目标,就是沈三小姐一人。
……这是极好的机会。
修银关上房门,瞧着楼梯尽头一楼的客栈出口,本能想要走出客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南风要他帮她找到雇主,想追查她失踪的父亲的下落。酬金固然丰富,可危险也同样盘踞。
更不必提此刻,他们才刚刚离开碧雪山沈家堡,就有不知名的异能者盯上了他们。
异能者行踪隐蔽,修银从来只是听闻,结果第一次遇见,就如此的诡异危险。
他是小贼,可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
他进堡偷窃,出师不利,却也在刚才救了沈南风一次,也算两不相欠。
修银这样说服了自己,便果然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修银拐到旁边的马厩里,牵了一匹黑亮高大的马出来。
这是在他们后面进来的一队商户的马匹之一,商户嘛,有钱人,丢一匹马也不会怎样。
修银摸了摸马背,看马儿温顺,便解了它拴在柱子上的缰绳,拉扯到街上,跳上马背,扬尘而去。
他这边逃出了被管控的境地,沈南风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她破开窗子,被藤蔓牵引出去,来不及斩断这些树藤,便又有更多的青藤缠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腕,就近将她甩到了树木下方。
碧雪山脚的这家客栈还未进入镇中热闹的范围,客栈后面便是一片稀疏的林子,树藤虽然看起来和这片林子格格不入,却很默契的接力,一路连拽又拦,将沈南风送到了树林较深的地带。
沈南风艰难地紧握着手中的承影刀,直到落地也没有丢弃自己的兵器。她白色的衣衫被划破了几处,手腕也被那些树藤粗暴的动作磨出红痕,神色却仍然淡淡的,似乎不怎么在意。
树藤将她送到地方便蛇一般悄然隐去,沈南风活动着手腕,头也不抬道:“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
沈南风歪了歪头,好笑地说:“阁下大费周章将我领到这里,难道是要考验我一个人在森林里生存的能力吗?”
这句音落,幽暗的树荫里忽然飞出数片锋利的树叶,沈南风看也不看,侧身躲过,又挥动了一下承影刀,刀叶相撞后,叶子竟没有破损,只是失去了冲力,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冷白的月光下面,刚刚落地的树叶还是翠绿的颜色,沈南风半蹲下去,用手指触摸了一下树叶的边缘,感受了一下锯齿在皮肉上蹭过的微痛。
然后,她声音很轻地开口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皆有灵性。又属草木一脉,最具生机,或者也可以说……它们最像活蹦乱跳的生灵。”
因为最像,所以往往也是融合最好,最方便操作的一种。
但是最简单的,往往也有一些最大的弊端。
沈南风盯着那片翠色的叶子,触碰它的指尖渗出血来,染在叶上,鲜红触目。
叶如翡翠,滴水透绿,血似烈焰,红且张扬。
沈南风眨一下眼睛,似火的血液仿佛得了什么命令,竟真的幻化成火焰,将叶子当作燃料,熊熊燃烧起来。
裹在火焰之中的叶子蒸发出水分,蜷缩碳化,燃烧殆尽。密林的某处也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隐忍的抽气。
与之同时,似乎是为了掩盖这声抽气,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阴影处道:“沈三小姐这是何苦?何必为了一个不疼爱你的父亲,四处奔波劳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