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感受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并非畏惧生死,而是突如其来的别离与互相伤害。
他们可以跟朔月教抗衡,可以在所谓命运中挣扎,甚至步步为营,更改一朝律法。唯独奈何不了创造这个虚拟世界的系统,那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之手”。
彦珩突然异常,所有话语脾性,跟初见时一模一样。李长乐喉咙发紧,哑声问:“我的头顶跳动什么字?”
彦珩如实陈述昨晚后,与她面面相觑,开门见山问:“何为漏洞,何为系统,何为修复工具,何为设定程序?”
原来,阻止彦珩成帝的任务一直在进行,在现实世界里父母也没有放弃我的病体,而我浑然不觉爱上任务目标。
原来,我是系统安排进来的修复工具,而彦珩是系统里的漏洞,由于我执行任务失败,系统将强制执行这里的故事脚本。所以彦珩才会言不由衷,做出跟以前截然不同的举动。
也因为他是漏洞,才会在所有人休酣时,独自醒来。
捕捉到一线生机,李长乐喜极而泣,一想到完成系统任务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就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就能恢复原来梦寐以求的生活,整个人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对上难掩欣喜的目光,彦珩心底瑞瑞不安,钳住她的双颊问:“你到底隐瞒我什么?”
“这是神构造出来的世界,而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物之一,而我天上来的仙女,来这里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守护你。”
李长乐说的情真意切,对上他怀疑目光,颇为心虚地咽了咽唾沫,看到他放下戒备,乖巧点了点头,在心底发笑。
要不是历经这种诡异现象,彦珩也不会相信她的谎言。可这已是最好的解释,总不能说这是个虚拟时空,而他是系统要消灭的漏洞。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欢喜你以后,这个世界一直在改变。”
李长乐指了指自己,见彦珩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般,耳尖微微泛红,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她抚上他的脸颊,心乱如麻,叹息道:“我爱上了我的任务目标啊……”
彦珩把她拥入怀里,鬓边与她摩挲:“不要放弃我。”
倘若我生来就是这里的人,便可与你地老天荒,奈何我属于现实世界,那边还有守着十多年病体的父母在等我。
他们面临生活压力与经济压力,拼了命把我从死神手里一次次抢回去,到了关键抉择时刻,也没有放弃我生的希望。
彦珩,你于我而言,就像是游戏人物……
理智终归不让李长乐沉沦与虚拟时空人物的感情中。她轻抚彦珩的后脑勺,喟叹道:“世间何来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以修复工具的身份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清除他这个漏洞,当真如一开始所言,命中注定。
晌午,公孙兰之死传遍皇城,引起轩然大波。
彦洵的婚事成了丧事,无疑是雪上加霜。也没有哪个女子敢下嫁给他,民间谣传他皆道“命中克妻”,谁嫁谁死。
锦衣卫受命前去调查,发现凶手气力很大,从身后干脆利落偷袭,且轻功非常好,片叶不沾身。经线索发现,是尾随公孙兰的习武表兄下此狠手,原因是怒其嫁人。
“小的参见太子殿下。”
亲王府外的两名守卫单膝叩拜,眼角余光瞥见另一名守卫进去通风报信,也没料到皇太子会再次大驾光临。一齐望向尾随而来的李掌班,暗忖只有他能安慰洵亲王。
“嗯。”
彦珩看向心不在焉的李长乐,折扇戳了戳李长乐的肩膀,凝眉嫌弃:“你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扣一百两银子。”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照常进行,唯独彦珩对她的感情脚本异常,一旦世界响起“咔哒”声,他就会像现在例行公事。
这般坎坷命运,又许诺过生母不争权位,怕是君未成帝,就已成了棺椁中的一具白骨。李长乐红了眼眶,攥紧拳头道:“臣有罪,往后定当改正,还请太子爷恕罪。”
“哼,你倒是会打太极,在此候着!”
彦珩负手步入其中,看到守护通风报信,便加快步伐。
秋千外围的花圃,是彦洵曾为李长乐所设风景。
听及守卫的禀报,他佯装不知地继续浇水,待听到脚步声接近,才抬首望去:“大哥怎么有空来此?”
扫了眼他手里的花浇瓶,彦珩从袖兜里掏出锦帕包裹的物件,当着他的面拆开:“你可认识这把平刃刀?”
“看似仵作之物,臣弟又怎么用这等物件。”
彦洵把花浇瓶放到地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到棋桌旁坐下。纵横相交之线上,黑白分明,局势激烈相杀。
白子已被困得无处可逃。
他莞尔问:“以大哥的才智,此局如何破解?”
这局黑子攻势凶猛,堵去白子去路,设下重重陷阱,几乎不可能脱困反胜。彦珩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磕石面,很快,找出反败为胜的关键。
捕捉到彦洵惊讶的表情,他把平刃刀放在棋桌边,语气携带惋惜:“这把开锋刃,在云隐寺经人拾起,转交到我手里。
阿洵,你曾观李长乐绘画,趁她睡着要了一把刃。”
言下之意,那时候他在对岸观得一清二楚,却未点明。
而今出现在云隐寺,无不说明这件事跟他有关。
“大哥稍等片刻。”
彦洵回身向寝殿行去,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锦盒。他取出一把擦拭得崭亮的平刃刀,递了过去,“臣弟思慕长乐众所周知,不敢有任何隐瞒。她携带的刃,末端刻有‘乐’字。”
他似生怕李长乐被怀疑,还补了一句:“长乐生性胆大,为便于解剖尸体才制这些刀刃。而那些凶手轻功了得,一剑封喉,断然不会是她。大哥大可放心她的忠诚。”
彦珩归还平刃刀,敏锐瞥了眼他手上的绷带,问:“手怎么?”
“给母妃烧纸时没留神,双双烧伤。”彦洵抬起双手,看两边的绷带,苦笑:“那日长乐来此,还体恤臣弟孤身一人不能食,亲自做了一顿饭。要不是她,臣弟也不会让宫女入府。”
说着,对裣袵行礼的宫女颔首,目送她们款款入膳房。
彦珩将平刃刀收起来,宁可信其无,不愿信其有。
他看向布置得好看的小花园,问:“听闻你要离京?”
“臣弟如今无心在朝,愿随皇叔到边疆守护国土。”
谈及此处,彦洵脸上笑容多增几分,丝毫没有被公孙兰的死影响。毕竟谁人知晓,此女子于他而言,不过萍水相逢。
“那再来下几盘棋,以免日后多憾。”
“一切听大哥的,多来闲玩几番。”
莫约过了两个时辰,棋局出了结果,是三比二险胜。
“大哥依旧技高一筹,布局之力无人能及。”
“你也是翘楚之辈。”
彦珩面不改色,耳畔传来一声“咔哒”响,恢复了自我意识。他起身掸去尘埃,在彦洵陪送下来到府门,走时将袖兜里的平刃刀交出去:“阿洵,不要因为儿女情长堕入魔道。”
“臣弟谨记在心。”
知晓他猜出杀死云隐寺的凶手是自己,彦洵藏在袖里的手微颤,可仍是面不改色,接到手中淡笑问:“九月十五是大哥生辰,届时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你在边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凯旋归来。”
敌军屡次冒犯边界,彦珩曾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阎王”却无法再披上战甲冲锋杀敌,被困在这座围城里。
“臣弟定当全力以赴。”
彦洵作揖目送彦珩出府门,看到倚坐树荫下的李长乐跳起来,丝毫不畏冷眼相待,仍旧孜孜不倦跟随其后。
他指腹轻扫过平刃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大哥有所不知,一旦光从黑暗中消失,地狱里的魔鬼,就争先恐后爬出来。它们在地面肆意杀戮,只为夺回那道弥足珍贵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