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齐桓还赖着不走，白澜石也没提，两人就这么在屋子里对坐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今日难得的大阳天，阳光照耀在大地上，被积雪这么一称，耀眼夺目。白澜石裹紧了大氅，将隔着庭院的拉门拉开了一小道口子，外头覆的雪，在暖阳下照的刺眼。
白澜石将纤细苍白的手从中探了出去，蜷曲的手指慢慢张开，迎着冬日里头难得的微风，这算是这个冬天第一次碰见带着凉意的风了，白澜石勾唇笑了。
齐桓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被扎了似的痛，却笨嘴拙舌的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就这么静静的陪着，看着白澜石立在门口，靠着手来去感受冬天的滋味。
白澜石感受着清冽的冷风滑过指缝，又快速的离开，带走了手上最后一丝温度，才恋恋不舍的将手缩回来。
已经被冻的泛起青紫的手被齐桓拉过自然而然的捂在手心，干燥温暖带着薄茧的手轻柔的揉搓着。主人不曾爱惜的东西，他却视如珍宝，小心翼翼用适合自己身份的方式呵护着。
齐桓哈着热气，待到白澜石道手回温了，不再泛着青紫色的时候，才松开拧着的眉头。抬头朝白澜石笑了笑，“哥哥，等身子好了，桓儿带你打雪仗。”
想也没想的承诺，这是少年内心脱口而出的渴望。
白澜石只觉得心头一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总是搞不清。头一次让白澜石觉得如果自己阅历再丰富些，读过的书再多一些，是否就能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从书本从古人身上时学不到的，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感悟，去想。
明知道这是无稽之谈，白澜石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心底有个声音，他不想眼前这人伤心，他也相信面前这人能给自己带来奇迹。
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笃定的态度逗笑了，白澜石倒是有写好奇，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相信齐桓，哪怕他可能是随口一句的话语，都让自己觉得应该相信。
齐桓面上无常的松开白澜石的手，心里却恋恋不舍，好不容易握着哥哥的手了，却不能在多留一会。
“哥哥，以后切莫要让自己受凉。”齐桓不放心的嘱咐道，神色无比的认真。
白澜石看着他的眼睛，随后笑出了声，这模样实在是太像齐桓从前保证不闯祸的样子。
“哥哥笑我？”齐桓嘟着嘴巴不开心道。
“只是想起了你从前的事情，觉得好玩罢了。”白澜石试着收敛了笑意，可唇角上挂着的浅笑出卖了他。
齐桓听见了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哥哥还记得桓儿小时候？”
“记得。”白澜石点头，小时候的齐桓可以说是个小恶魔，在白澜石的少年生涯中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如何能不记得这个爱撒娇又爱闯祸的孩子。
齐桓低垂下眼睛，端起茶水喝了口，“哥哥记得就好，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呢。”
齐桓曾经一度害怕白澜石会忘记十年前的点点滴滴，可真好，哥哥还记得这些，记得从前与自己相处的事情，这让齐桓有了很大的满足感。
……
闾阎大腿翘二腿的晃荡着，歪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医术，时不时拿起一旁的点心就着茶吃上几口，悠然自得，好不惬意。
突然猛的从外头飞过来一个圆滚滚的雪球，砸入了他的衣领，闾阎顿时像被水烫似的，跳起来乱蹦乱跳，医术被碰到掉落在地，还被蹦哒的闾阎不小心踩了一脚。
“哪个兔崽子，给我出来！”闾阎伸手去够衣服里的雪，雪却因为身体的温度，快速的融合在后背行成一滩水渍。弯腰拍了拍书籍上的灰尘，将医师小心翼翼的放回桌子上。
书言悄悄的从角落中溜出来，手上还握着一个雪球，笑嘻嘻的看着闾阎，“闾阎，再吃我一招。”说着将手上的雪球朝着闾阎门面砸去。
闾阎被砸的一个后屈，抹了把脸，看着远处的书言，撸起了袖子指着跑出去的书言道，“不教训教训你，狗剩要翻天啊！”
追了出去，两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互相揉着雪球砸对方，玩的不亦乐乎。
闾阎撅着屁股在草丛后天揉着雪球，书言探着脑袋踮着脚想看看，可都被挡了视线。
“哈哈哈哈。”闾阎竟然抱着起码有四个拳头大的雪球朝书言阴险一笑，后者看见后差点一个踉跄，“闾阎，你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呢。”书言边跑便朝后头喊道。
“还小孩子，我今天就让教育教育你这个小孩子什么叫尊老爱幼。”抱着雪球脚步不停的跟在书言后头。
最后两人浑身是雪，都脱力的躺在了雪地里，望着澄澈是天空发呆，突然闾阎踹了踹书言，“你不是在军营里吗？给回来？”
书言举起手臂，五指张开，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听说先生病了，我和魏将军打报告，回来看看。”
书言爬了起来，顺便拉起了闾阎，“别躺地上了，一会染风寒。”
借力闾阎从地上爬了起来，靠近这才发现书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诧异道，“你怎么蹿这么高。”
“是你太矮了，我在军中还算矮的。”书言比量了一下，自己确实比闾阎高了不少。
两人上身都是碎雪，可两人都浑然不在意，并肩朝着屋里走，闾阎拍着书言肩膀道，“可惜啊，我是不长个了。”
书言笑了笑，“你一个医师，又不上战场耍刀的，要那么高干什么。”
闾阎不服气的挺起了胸膛，“男人都希望自己高大魁梧点。”
迎面走来的施琅岐看见两人浑身雪渣，微微皱眉，“你们这是？”
闾阎快速蹲下揉了个雪球，用自以为的速度朝着施琅岐砸了过去，施琅岐微微侧身，雪球擦着衣服角飞了过去。
本来兴致勃勃的闾阎顿时泄了气，拉拢着脑袋道，“你一点都不好玩。”
施琅岐微微挑眉，看着两人上身的雪渣，笑了下，张开双臂道，“我不动，你砸吧。”
闾阎又来了兴致，摩拳擦掌，作势要弯下腰去揉个打雪球出来，好好教训教训施琅岐，“待会砸身上可别……啊切。”
书言赶忙问道，“你没事吧？”
闾阎摆摆手，揉了揉鼻子，“没事，小问题。”
施琅岐快步走过来，看到闾阎已经冻紫了的唇，“这叫没事，赶紧给我去泡热水去。”
闾阎知道自己错了，低着头小声嘀咕道，“凶什么凶。”
施琅岐没理会他，对着一旁的书言道，“书言，你回来是看望先生的吧。屋子都留着呢，先将衣服换下，再去见先生。”说罢便拉起闾阎朝着屋子走去。
拉着闾阎快步而行，闾阎看着周遭屋子，激动道，“哎哎哎，这不是去我屋子的方向！！！”
“回我屋，里头备了热水。”施琅岐面色有些僵硬，语气中能听出有些微怒。
“你好端端的屋子里备热水干嘛？”闾阎浑然不觉施琅岐的不对劲，还笑着问。
进了屋子，施琅岐就将屋子的房门关上了，“我本想着回来泡澡去寒。”施琅岐示意了一下屏风后面，“看什么看，脱衣服泡澡去。”
闾阎笑了笑，“你屋里真暖和，哈哈哈。”
施琅岐的屋子里能能摆放东西的地方放的几乎都是医术，整整齐齐的磊在那，显示出主人的一丝不苟。
进了屏风后面，三下两下就将自己剥了个干净。
热水包裹着闾阎的四肢，本来还没觉得什么，一但与热源接触，闾阎便觉得自己的手脚冷的厉害，果然是冻着了。
“生姜要么？”施琅岐走到屏风后面，闾阎唰的一下双臂环抱住胸口，“你进来干什么！”
施琅岐走到浴桶便，从罐子里拿了些药材，扔进了浴桶中，闾阎捏起来，微微诧异道，“没想到平时都师兄这么精致啊。”
“你一个医师活的还不如平常人家健康，你是怎么想的。”施琅岐端过凳子坐在了一旁。
闾阎趴在浴桶边，感慨道，“唉，我以为自己还年轻，耐造，但今天和书言对比了一下，我真是弱透了。”
哗啦水流声响起，闾阎仰面靠在浴桶里，“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军营里吃什么长的，不注意便蹿的比我还高了。”
施琅岐起身将毛巾扔在了闾阎的脸上，“这么在意他？”
闾阎也不恼，拽下毛巾浸湿，擦拭着身体，“你是不会懂身为一个老父亲的心情的。”
说罢趴在浴桶边看着施琅岐道，“我第一次见着书言时，那小家伙满头湿哒哒的，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后来他在宅里住下，我就发现他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当时是那个样子。”
闾阎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施琅岐的面色，“你猜怎么着。我后来才知道，那孩子来还东西的时候觉得自己脏，便跑去河边洗了头脸才过来。唉，如果不是红姨告诉我，只怕那小子半个字都不肯说。”
“从知道那事以后，我便将书言当成自己亲生儿子来看待。”闾阎揉了揉鼻子道。
施琅岐诧异挑眉，“儿子？”
“可不是嘛！这孩子没娘疼没爹爱的，多可怜。”闾阎理所当然的说。
说着说着闾阎就想到了当年流落街头的自己，若不是被白澜石发现，估计以当时的傲气，哪怕在外头饿死也不愿意回师傅那低头认个错。
“嗯，你继续保持，我也觉得书言需要一个爹来疼，要不我以后也将书言当儿子看吧。”施琅岐笑道。
“哎哎！”闾阎连忙摆手，“你当爹，我当什么？”
施琅岐歪头笑道，“娘啊！”
“哦！”闾阎猛的反应过来，就见着施琅岐已经闪出了浴房，闾阎拍着水花喊道，“娘你妹！敢调戏我！”
闾阎眼珠子一转，对着外头喊道，“师兄，你借我的那本医术，不小心被我踩了个脚印，没事吧。”
果然不出三秒钟，施琅岐就站在了屏风后头，看着浴桶里的闾阎微微挑眉，语气淡淡的道，“再说一遍。”
闾阎知道这下子玩大了，当起了鹌鹑缩在浴桶里，对着施琅岐讨好般的笑了下。
“师兄饶命。”
……
“书言给先生请安。”书言回去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赶来见白澜石。
“进来吧，外头冷。”白澜石道。
书言进来见着齐桓，作揖行礼，“瑞王殿下。”
“嗯。”齐桓看向白澜石，“书言长高了不少。”
书言跪坐在一旁，自然的拿过茶壶帮二位沏茶，沏完后又坐正。
白澜石看着书言道，“确实长高了，身上有军人的气质了。果然去军中磨练一番，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一切皆是先生的成全。”书言说。
“我只不过是放你走了，魏将军收你是你的本事。”白澜石端将茶盏反手推向齐桓，带着笑意道。
“如若不是魏将军看着书言是先生人的面，断然不会轻易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言，书言心里都明白。”书言真切的看着白澜石道。
齐桓说，“你的先生只希望你好好的，可不是让你用这些困住自己的，人总要展翅高飞的。”说罢看向白澜石笑嘻嘻道，“哥哥，我说的对吧。”
“稚鸟念巢，懂得感恩是好事，先生承你这心。但先生更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若不是有潜力，你又怎会在军中呆下去，魏纻又如何服众。”白澜石柔声道，“先生是你的后盾，而不是你束手束脚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