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闭合的那一霎那,齐桓已经哭不出来了。任由佟毓婉抱着他向前走,可眼睛却含着恨意的看着齐靖消失的方向。
齐靖进来便见着卞玉京为躺在床上的白澜石把脉,白澜石湿透的衣服已经换了下来,整个人上半身裹上了一层层厚重的纱布。
王府药材虽不多,却都是上好的,紧急包扎了一番,血已经不流了。
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眼睛半眯起看着卞玉京,“师傅。”
卞玉京好似很生气,冷冷道,“闭嘴,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这几道再深些你就别活了。”指着白澜石胸口的几道刀痕说。
白澜石苍白无力的笑了,惹的卞玉京更加生气,怒问道,“笑什么笑,还好意思笑。”
“师傅,来京城不就是为了护他的吗?”白澜石道。
齐殊听了作揖道,“卞阁主,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告诉本王,本王一定竭尽所能。”
卞玉京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白澜石,抿唇没有说话,神色莫辨。
察觉出卞玉京情绪的不对,白澜石艰难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腕道,“没事的师傅。”
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竟然眼眶泛红,可还是瞪了白澜石一眼。起身跟齐殊说了些治疗外伤和内调的药材。
齐靖站在远处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知晓了白澜石是为了保护齐桓才来到的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齐桓顽劣的性格为什么总是能得到别人的喜爱或爱护,小小的齐靖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白澜石眼睛一瞟便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齐靖,后者显然没有想到会被注视到,愣在了原地。
“过来。”白澜石朝他招了招手。卞玉京知晓这意思是有话要对人说,又嘱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见人低着头慢吞吞的凑过去,白澜石想撑起上半身,却发现只要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口,疼的他一皱眉,只得放弃。
“是来看我的吗?”带着笑意柔声问道。
齐靖呆呆的看着白澜石,离这个人这么近的次数不多,心都在打着鼓,有些慌张的点点头。
“坐吧。”白澜石拍着床板勾起一抹脆弱的微笑道。
齐靖有些踌躇,慢吞吞的爬坐了上去,手指有些拘谨的搭在膝盖上,低头不说话。
一时间房内静谧的有些诡异,齐靖内心懊恼,为什么每次和白澜石相处都会这样。
明明想要学习齐桓一样,可以和白澜石说说笑笑,可正当见着本人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白澜石话刚开口,就听见有细微的响动声,手猛的扣住齐靖的肩膀将人向后拉,一手抽出了靠在床边的配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齐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是怎么就落入人怀抱中的,眼睛轻轻一转就能看见白澜石白皙的脖颈。
白澜石下颌紧绷,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抿起,牵扯伤口的疼痛使他眉头紧促,额头上附上一层薄汗。
又是窸窸窣窣的细响,窗子被人从外头拉开,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一双如葡萄似的眼睛团溜溜的朝里头看着。
见没有声响,举着小胳膊小腿的就朝里头爬,手脚并用。
当白澜石看见齐桓的那一刹那,剑离手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吓得准备爬下来的齐桓一顿。
松开了扣着齐靖的手,后者乖巧的从白澜石怀里退了出来,只是两只耳朵通红。
“下来吧。”白澜石不想见着有一团东西挂在窗子上,出声提醒道。
齐桓讪讪转过头,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哥哥。”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
却在看见齐靖时转而成了凝固在了脸上,环顾四周都没见着一个人,内心隐隐升上一层怒火,却还是压着声音说道,“大哥怎么还在。”
“弟弟。”齐靖应了声,在床边坐的板正,一动不动的,完全不见刚才慌张神色。
齐桓眯了眯眼睛,蹬着小腿跑到床边趴着,用手戳了戳白澜石的脸,委屈巴巴的道,“哥哥。”
佟毓婉将齐桓拉回房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看着齐桓收到惊吓而苍白的小脸心一阵阵的痛。
可哪能想到上一秒说要睡觉的孩子,见人走了下一秒便能翻窗出去。
“怎么过来了?不好好去休息。”白澜石躺回了床上,刚刚牵扯到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惹的人微微蹙眉,可对着齐桓还是本能的扯了扯嘴角。
哪知道这小家伙竟然生气了,“不舒服就不要勉强笑,哥哥对我也要如此吗?”说着说着小脸低了下去,万般失落在他的周围散发着。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吃了什么火药了,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气鼓鼓的。
端坐在床上的齐靖看了眼低落的齐桓,抿唇下了床,朝外头走。
“去哪?”白澜石问道。
“白公子,我方才想起功课还未做,便先回去了。”齐靖说完看了眼齐桓,不等回答扭头就走了。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齐桓慢慢抬起脑袋瞅了一眼,见白澜石看着自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撒娇道,“哥哥。”
“你的功课做完了没?”
“哥哥,桓儿被吓到了。”齐桓再一次使出了撒娇的手段,见人没反应立马蹬了鞋子要往床上爬。
一把被白澜石按住了肩膀,“你上来干什么?”
“桓儿困。”齐桓一脸无辜撅着小嘴说,手还扒拉着被褥,一只小脚在空中来回的晃荡。
见人不反应,提醒道,“哥哥,我要掉下去了。”果然白澜石犹豫了片刻还是松了手,齐桓就如同兔子回窝似的蹿上了床。
“哥哥,疼吗?”跪坐在床上,齐桓的小手隔空指了指纱布道。
看着小人眼花又要冒出来了,白澜石额头抽了抽,“不疼,还有你别哭。”
“哦。”齐桓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这个人停顿了一会,突然嘴巴扯的老大的说道,“可是我忍不住,哇哇哇。”
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齐桓撕心裂肺的哭声,刚刚猛然起身的撕裂感白澜石已经不想在体会一遍了,就躺在床上等着齐桓哭完。
“哥哥。”齐桓小手攥着被子的一角抽泣哽咽道,“是桓儿没用,哥哥才会受伤。”说着躺了下来将自己蜷缩在白澜石身边,脸埋在被子里努力压制着声音。
“好了。”伸手揽过齐桓,手拍了拍人背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还小需要人保护。”
“可我想保护哥哥。”齐桓不甘心的说道,一双小手紧紧的握着,对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异常恼怒。
白澜石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嘴角带上了笑意,“那就长大吧,变得强大。”
良久,齐桓低低的嗯了声,谁也不知道,谁也没能察觉,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在这幼小的心灵上落下了烙印。
“哥哥,睡觉吧!休息好伤才能好得快。”齐桓闷闷的道。
“不哭了?”齐桓看着跟变脸似的小人,有些失笑,抬手揉了揉人的脑袋。
齐桓抹干净眼泪,抬起小脸不服输道,“我才没哭,肯定是哥哥看错了。”
“好,好,好,是我听看错了,估计受个伤连眼睛都不利索。”白澜石道。
哪想着这小家伙又红了眼眶,哽咽着,抽泣着,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仿佛在印证刚刚自己说的话一样,“桓儿不是好哭包。”
齐桓确实不是,但面对白澜石,自己受了一点委屈都在他面前忍不住,更何况今日白澜石还为救自己而受伤。
“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他每次都任性基本上都是由白澜石来收场,齐桓不要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这暗潮涌动的京城,人心满目疮痍,对一个无辜稚子下死手,如若今日不是白澜石在,怕齐桓早已命丧九泉。
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现在却在这儿自责,白澜石倒是有些心疼这个顽皮的孩子了,出声安慰道,“这是那些坏心大人们的错,不是你的。”
“可就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所以才会让哥哥受伤。”齐桓又道,“而且这些人肯定是冲我来,却让哥哥帮我受了这伤。”
齐桓自责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白澜石轻笑,“你有这想法,我的伤病不是白受。”
“这样,你以后好好的练武功,就当是报答我这次为救你受伤的人恩情吧。”白澜石不可能永远陪在齐桓身边,若是这孩子将来武功不好,又生在这种地位上,难保不会为人所鱼肉,到时候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齐桓点点脑袋,“我一定好好练武功,会再让哥哥受伤的。”
白澜石在齐桓面前挥了几下手,“齐桓?”猛的被握住了手腕,待到回神来的齐桓如触电般收回了手,“哥哥,刚走神了。”
本来书言坐的地方空了,齐桓说,“书言?”
白澜石将红了的手收回袖子里,“书言刚走。”两手插在袖子里,摸索着红了的手腕,“军中事物繁忙,书言只请了半日,现下赶回去了。”
齐桓点点头,手搭在膝盖上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白澜石又赶忙移开了眼睛,到处乱瞟着。
“殿下似乎心神不宁。”白澜石说。
齐桓勉强的笑了笑,“估计是累了,最近没休息好。”
白澜石侧过身,打开一旁的小木盒,纤细的手中从中挑出一个香囊,递给了齐桓。
齐桓拿起香囊在鼻下嗅了嗅,笑了,“好香!”
手指轻轻一推,白澜石将盒子关了起来,“这是药囊,里头装的都是安神的药材。”
“晚上绑在床头,有助睡眠。”胳膊抵在凭具上,微微蹙眉闭上眼睛,两指并拢轻轻的揉捏着太阳穴,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
将药囊揣在怀里,齐桓起身扶起白澜石,“我扶哥哥去内室休息一会吧。”
白澜石没有拒绝,确实有些精神不济,褪去了外衣躺在了床上,不解的看向一旁站着的齐桓。
“哥哥先睡,用晚膳我喊哥哥起床。”齐桓眯眼笑着说。许久未见,齐桓恨不得无时无刻的粘在白澜石身旁,眼睛都不想离开一下。
白澜石阖眼,疲累的缘故,使得他睡的有些不安稳,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卞玉京带着十五岁白澜石入京,入住陛下齐殊还是王爷时的王府里,不止是因为与佟毓婉有交情,才前去拜访,而是应邀前去保护齐桓。
当时争夺皇位何其凶险,京城低下刺客暗潮涌动,随时准备对着权贵一击毙命。
佟毓婉凭借着与卞玉京幼时的交情,便请人去玄机阁请卞玉京出山,保护当时还是七岁幼儿的齐桓。
卞玉京便带着白澜石入了王府,“澜石,此番前去不仅是为了历练,更重要的便是保护好名叫齐桓的小公子。”
当时已经十五的白澜石,多多少少从师傅那也听过皇家争斗,必然少不了流血,只是点点头,对着卞玉京保证会保护好齐桓。
当时入王府是齐殊领着王妃陈凡柔与侧王妃佟毓婉来迎接的,卞玉京有着玄机阁阁主的头衔,加上此刻多一份江湖力量,便是多一份保障,齐殊乐意之至白澜石入王府居住。
在卞玉京与齐殊互相客套的时候,白澜石便注意到有两个小孩子,卞玉京并未告诉他齐桓长什么样。
感觉到一道不加掩饰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微微蹙眉低下眸去寻找。
没想到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对视,那粉白的孩子便吭哧吭哧的从女人的后面跑出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