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浩浩荡荡,一行十几辆马车,白澜石的马车就隔着帝王不远,齐桓骑着马跟在白澜石马车侧面,佟毓婉同陛下一辆马车,随行的还有淑贵妃。
礼法规定,田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巢。另外,围猎捕杀要围而不合,留有余地,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历代的田猎不过朝臣皇子亲近帝王的最好的机会,不少朝臣带着自家的公子随行,想得到陛下的提拔,谋个一官半职。
“哥哥,身体可还行?”一路上齐桓问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白澜石掀开侧窗笑道,“没事,这点路程我还是撑的住的。”对于陛下指名道姓的让白澜石陪行,齐桓表现的极其抗拒,但皇命难为,只能在路上多照顾着些白澜石。
车厢里铺着的是雪白的狐毛,柔软异常,可以减轻马车行驶过程中的颠簸,里头还帮放着茶水和点心,若有人看见里头是怎样的风光,怕是会认为陛下的马车内饰也不过如此。
抵达了营地,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安营扎寨,荣乐扶着白澜石下车,进帐子里稍作休整,邬倩倩在里头铺着床铺,白澜石瞟见了邬倩倩腰间挂的香囊,唇角难得勾起,邬倩倩却是没发现似的。
白澜石转向荣乐开口道,“齐萧雅也来了吧。”
荣乐会意,点头道,“来了,奴刚才还见着了。”
邬倩倩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直起腰身,“师兄,床铺好了,要休息会吗?”
“也好。”白澜石点头。这种场合齐桓不能与白澜石靠得太近,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了,可也不能在陛下眼前这么明目张胆,齐桓在两人分别的时候回头看了人好多次,浓浓的不舍之情快要溢出来了。
休息了一会便有小太监来请白澜石去赴宴,位置做的与陛下寿宴别无二致,齐萧雅见着邬倩倩眼睛都亮了,满口的话却说不出来,可见着邬倩倩腰间空荡荡的心又落了回去,嘴角挎下了几分。
白澜石看了眼坐在后面的邬倩倩,确实刚刚还挂在腰间的香囊此刻不见了,白澜石微微蹙眉,倒也没说什么。现在的他越发明白感情这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能靠着两人一点点摸索,别人做的只是徒劳无功。
齐桓坐在白澜石对面,眼睛却一直低垂着。白澜石很少出门,不少人只在陛下寿宴时见过惊鸿一面,现下里又来了不少贵公子,都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和皇室坐在一起的白澜石。
陛下被高超扶着走来,身旁跟着佟毓婉。陛下眼窝深陷,体态消瘦了许多,饶是白澜石猜到了也实则被惊了一下,好在陛下精神看起来不错,说话中气十足。
“各位爱卿不必拘束,就当时游玩放松。”陛下坐在高位上眼睛扫过下面众人笑道,“朕就不和年轻人玩闹了,大家尽兴。”
各个公子哥身穿戎装,背着弓箭翻身上马,皆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三位皇子也换上了戎装,白澜石的眼睛一直黏在齐桓身上,见人看向自己眼角盛满了笑意,齐桓耳廓有些泛红,可爱的紧。
看着肆意奔驰而去的少年郎们,第一次心中没了苦闷感,更多的是盼着齐桓围猎时平安归来。“也不知道会不会伤着。”白澜石小声嘀咕道。
齐萧雅已经打好精神,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先生放心,我哥他厉害着呢。”白澜石笑了笑,没说话。陛下已经离开了,白澜石也想回去休息,这日头太晒的。
荣乐刚扶着他起身,高超便来到身侧,弓腰小声道,“陛下有请白先生。”白澜石看着高超微微蹙眉,他不是皇后身边的人,怎么跟着皇帝了。陛下要见他,白澜石自然不能不去,“有劳高公公带路。”
来到了最中心的帐子,帐子外站着两个士兵,高超道,“先生,陛下说只见先生一人。”在荣乐邬倩倩开口之前白澜石道,“明白了,你们俩就在外面等我。”
邬倩倩有些不放心,可现在是在大齐,大齐的君主要见师兄,邬倩倩也没有办法和能力去阻止。帐子里面除了皇帝便没有其他人,齐殊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的白澜石,“先生来了。”
白澜石跪地,以头扣地行礼道,“草民白澜石参见陛下。”
“起来吧。”齐殊摆手,“坐。”
落座后陛下撑着胳膊闭目养神,不再多说一句,白澜石沉下心来思索着,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帐子外的邬倩倩没听见任何声音,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在原地来回打转,高超道,“姑娘,陛下和白先生要说一会话呢,你们就先回去休息,这日头毒的很。”
邬倩倩定下心来笑道,“多谢公公体谅,我就在这等师兄,这日头不算什么。”高超笑了笑,肉堆在了脸上,不再多言。
帐内齐殊睁开眼睛,看向低垂眼眸的白澜石,开口道,“有劳白先生这些时日对齐桓的照顾。”
不知道陛下意欲何为的白澜石选择不开口,果然齐殊也没想要白澜石去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白先生是玄机阁的人是吧?有时朕挺佩服卞玉京的,他要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徒儿和皇家男人厮混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看来齐殊是知道了他与齐桓之间的关系,也对,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会连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不知晓,该来的总会来,不过白澜石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开场。
“这样吧,玩个有意思的。“齐殊手撑着扶手椅慢悠悠的站起,已然似垂暮,食指弯曲叩击着弓架上一把明黄色雕刻九龙的弓箭道,“想必白先生知道此物吧。”
此乃代表着帝王的御用弓箭,白澜石看着齐殊脸上的笑容意识到了什么,手骤然缩紧,站起来作揖道:“陛下,不可草率。”
齐殊则放声大笑,按着白澜石的肩膀将人压坐下,末了拍了拍道,“紧张什么,朕还没说呢。”
“陛下。”白澜石气的有些发抖,“陛下左不过是要在今天刺激众人,陛下您可知后果会如何。”
“哈哈哈。”齐殊宽厚的手掌拍了拍白澜石的脸道,“朕若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倒也是不错的选择。”随即脸色阴沉,坐回高位之上,手不断揉捏着太阳穴道,“来玩个游戏,如果下一个进来的是齐桓,朕便将弓箭赐予齐靖,反之则给齐桓,白先生你看怎么样。”
白澜石看着眼前的帝王,只觉得他是个疯子,将储君之位就这么随意草率的拿出来坐赌注,“陛下,您还有三皇子。”
“对了,朕还有个儿子。”齐殊焕然大悟道,“不过,他有别的用处。”
“陛下可知三皇子与东瀛人私下有来往。”白澜石想尽量从齐殊口中问出些什么,可齐殊口异常的紧,看着面前半个人高的沙漏道,“该回来了吧。”
白澜石观察着四周,没有地方可以跑,唯一的出口还被两位士兵看守着,手掌因紧张儿出了汗。帐子外面开始宣闹起来,里面则死气沉沉,齐殊开口道,“白先生,等着吧。”
帐外的荣乐看着归来的齐桓,踮着脚尖看,问邬倩倩道,“倩倩姐,我们要不要告诉瑞王殿下。”
邬倩倩看着面前的高超,思索了一会低声在荣乐耳边说了几句,对着高超道,“这站了半天,也累了,看样子师兄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奴家妹妹还小,奴先带回去休息,还望师兄出来高公公照顾着些。”
高超笑道,“应该的,杂家早说该去休息了,小姑娘都细皮嫩肉的。”荣乐只觉得看着高超的表情心里直泛恶心,悄悄的拉了下邬倩倩的衣袖。
齐桓御马而归,下马后便在人群中找寻白澜石的身影,视线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了一圈又一圈都不见其踪影,心没理由的慌乱起来。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邬倩倩和荣乐赶忙跑过去,“哥哥呢?”
邬倩倩道,“公子去会友人了,殿下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
齐桓软甲上多多多少沾了些动物的血痕,整个人显得凌厉许多,齐桓蹙眉道,“这里能有什么友人,告诉我哥哥在呢。”
“殿下莫要着急,师兄只是有事情。”邬倩倩道。
齐桓见她跟自己打着太极说话,冷笑一声,“哥哥不可能不来这等我回来,是不是被什么人缠住了,是…”话没说完,高超便迈着小步伐着急忙赶的走过来,喘着气不匀的道,“殿下,皇后娘娘要老奴转告您,殿下走后白先生便被陛下叫去了,现在人还没出来。”
荣乐瞪大眼睛看着高超,这老狐狸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邬倩倩拉出要走的齐桓,明显能感觉到软甲下颤抖的身体。高超已然推到一旁,远远的观看这一场闹剧。
“放开。”齐桓冷声道,眼中隐隐燃烧着怒火。
“你就这样闯进去,那是皇帝,你的父亲,这样是大不敬。”邬倩倩被搞得也有点火大,直接冲齐桓吼道。
齐桓对她依旧是冷冰冰,“白澜石若出什么事,你拿什么来偿还给我?”
邬倩倩看见了齐桓身后的齐萧雅,一瞬间的恍惚齐桓便挣开了手,朝着主帐的方向大步急行。齐萧雅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眼眶却红了,“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邬倩倩低声对荣乐道,“你跟着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情。”
荣乐应了声,迈开小腿便朝齐桓跑出,这是齐萧雅又开口,“香囊呢?”
“扔了。”邬倩倩别开眼睛不看齐萧雅,齐萧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
“够了。”邬倩倩道,“你是一国公主,你应该的是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而不是仗着喜爱随心所欲。”
“我知道,我都知道。”齐萧雅喃喃的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重重的砸在邬倩倩的心上,“可我就是喜欢你,只是单纯的喜欢。”
心爱之人在面前流着泪说只是单纯的喜欢,邬倩倩冲出一种不管了,带着走,管她是谁的想法,身体比脑袋快了一步,已经上前用手擦拭着齐萧雅的面颊,女儿家都用着脂粉,这一擦倒是花了脸颊。
齐萧雅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也不管脸上怎么花了,握住邬倩倩的手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说话啊,邬倩倩你告诉我。”齐萧雅哽咽道。
“若是你母后同意你离开,我便带你走。”邬倩倩看着齐萧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保证。”
破涕而笑的齐萧雅开心的搂着邬倩倩,只见邬倩倩从袖子里拿出绣有兰花的香囊挂在了腰间,齐萧雅见着捶打着邬倩倩的肩膀放声大哭。
主帐外的士兵看见齐桓,也不拦着还帮他掀开了帐子,白澜石瞬间站了起来,齐桓走到白澜石身边上下观察着人,完全忘记了坐在主位上的陛下。
“朕这么会对客卿动粗。”齐殊也不恼,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就这么坐着撑头看。见人没事齐桓才放下心来,朝陛下一跪,“还望父皇恕罪。”
“何罪之有。”齐殊问道。
“儿臣不该胆大擅闯主帐。”齐桓道。
“是大胆。”齐殊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响彻在帐子里,震的耳朵发痛。
齐桓却没有丝毫反应,腰背笔直的挺着。齐殊下位一只手按在齐桓肩膀上蹲下,与齐桓平视,“不过朕可以饶恕你,只要将白澜石杀了。”齐殊看向白澜石道,“你就可以斩杀刺客,保护圣驾夺得储君之位。”
齐殊感慨似的道,“这是为父给你最好的选择。”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的木刃扔在地上,齐桓见了瞳孔猛地收缩。
白澜石认出了此物,是十年前离开后刻给齐桓的礼物,怎么会在陛下那。齐桓显然也想到了,语气颇为不善的质问陛下,“父皇是怎么拿到此物的?”
齐殊用靴子踢了踢木刃,就像是在践踏他们之间的感情,木刃上刻着的名字因为陛下鞋底的泥土沾了上去而有些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