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刚刚秋天，外头突然飘起了雪花，小小的，一片片逐渐落在地上，化为水渍。
侍卫说，让曲水再等等，或许还有转机。
曲水笑了，名医是全国上下，医术最好的人，连他都说只有这一个办法，怎么可能还有转机？难道说，向上天许愿，顾行就会突然醒过来吗？
见曲水态度坚定，侍卫有些为难的说出后面的话：“名医说，将军醒来后，与心脏主人有关的所有记忆，会全部消失。”
也就是说，顾行会彻底忘记曲水。
曲水笑了，笑的和吃顾行给她买的栗子的笑一样，抬起头：“忘记我也好，不然，我已经先他而去，他还要记我一辈子，多苦啊……”
伙房烧了饭，香味飘进营帐里。
曲水突然想起那天，顾行冒雨给她买的炒板栗，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她努力抬起头，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顾行答应我，要给我买炒板栗的，很可惜，我永远也吃不到了。”
侍卫的心咯噔一下：“曲小姐……”
曲水冲他摆摆手，“真的好怀念那个味道啊，侍卫大哥，你能替我去伙房问问，让他们我专门炒一次板栗吗？我真的好想吃，要是这一次吃不上，那我这辈子都吃不上了……”
侍卫的声音也哽咽了，“我这就去，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曲水回了顾行的营帐，名医见她进来，识趣的离开。
而顾行就躺在床榻上，比回西北时还要瘦弱几分，好像清风就能把他带走一般。
曲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把自己的侧脸靠上去，她强迫自己扯出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轻松，“好了，你说对了，我们真的要生离死别了，还好你是生离，我是死别。”
“我真的很高兴，我们两个中，能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她佯装用力的拍了一下顾行的肩膀，“你这个大骗子，还说要对我一个人说一辈子的情话，可我就只听过你说我长得好看。板栗我让伙房的人去炒了，以后不用你买；许倾我替你杀了，不用你动手；只剩下京城中皇位上的那个人，只能你自己去报仇了……”
侍卫端着热气腾腾的炒板栗进来，“伙房今日的菜单，就有炒板栗。”
“是吗？真是巧。”
曲水低下头，细心的一颗拨开板栗壳，放在嘴里，板栗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开，可是等她咽下去之后，甜味在舌尖流转。
只吃了一颗。
她笑着对侍卫说：“等我死后，千万别把我带回京城，我讨厌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你还记得我们回西北时，中秋节那天晚上，我手指的那个小山包吗？麻烦把我葬在那儿，如果可以，请在我的墓碑旁种一棵板栗树，以后我万一想吃了，还能尝尝。”
“等顾行醒了，千万不要提起我。就说是你把他从京城救回来，许倾也是你杀的，这西北大营，从来没有一个名叫曲水的女子出现，你也不想将军因为这些小事又把军权丢了，嗯？”
侍卫面色青红，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军醒来后本来就会把你给忘了，我们若是再不提，那将军岂不是要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
“我的命是顾行救的，现在还给他，根本没有什么恩情。”眼泪模糊了曲水的双眼，但是她的脸上却是无比放松的微笑，“我想让他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忘记我，是最好的选择。”
在让名医剜心之前，曲水抱着顾行的脑袋，亲了一口：“请你忘记，你爱过我。”
原本混乱不堪的西北大营，因为顾行的归来，再次变得奋勇无比，稍作整顿之后，便杀的蛮夷毫无还手之力，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主动递上求和书，愿三十年边关和平。
搞定外患，顾行才有精力整顿内乱。
他虽然忘记了曲水，可是皇帝趁着他在京城，企图杀他而后快的事情，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既然皇帝昏庸，那这皇位便换一个人来坐。
西北三十万大军，稍作整顿，便一路北上，杀进京城。
他带着军队离开西北，途径小山坡时，天色还早，本还能继续赶路。可不知为何，心腹侍卫无论如何要在此地安营扎寨，一干将士也用了各种借口，就是不肯再走。
顾行无奈，只能下令行军整顿。
夜里，当月华照在小山坡上的时候。
侍卫站在将军身边，手指着小山坡：“将军知道那是哪儿吗？”
“不知。”
“将军觉得那儿漂亮吗？”
“漂亮。”
“属下恳请将军，趁着今晚，多看看那儿几眼吧。”
顾行疑惑的望过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山坡顶上，好像有一棵树，郁郁葱葱，风吹过，树枝摇曳，就像是在同他告别。
他捂着心口：“那里是那儿？”
侍卫躲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泪，无人回答。
又过了几年，大军终于杀进京城，此时京城早已动荡不堪，朝中官员四散而逃，城中守卫也不知去向。京城中的百姓不愿再受连绵战乱之苦，合力从里头开了城门，放军队入京。
顾行骑在战马之上，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京，眼看着就要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皇宫。
士兵摇旗呐喊。
街道两旁，百姓们伏地跪拜，口中喊着西北军的口号。
顾行骑着战马，行在最前面，目光不经意的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扫过。
眼见一位老人，颤颤巍巍的扶着板车跪下，板车上，摆放着刚刚出锅的炒板栗。
香味飘进顾行的鼻中，他顿了一下。
马儿不耐烦的在原地转圈，顾行收回目光，拉紧缰绳，继续向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