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放手如此难过
西瓜太娘2020-06-10 14:363,180

  这雨,总是如此冰冷。这天,总是如此阴郁。这人群,总是如此遥远。这城市,总是如此无情。似乎这一生,她都必须忍受这种孤单与寒寂。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别的倚靠。

  上天总在她幸福的时候,给她闷头一击。兴许,幸福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假象。她期望的温暖与肩膀,也不过是一种相同的假象。一旦回到现实,一切伪装,会被揭穿。她就必须直面残酷的真实。就算忍受不了,她也必须走下去。

  一个人走在雨里,骆一尘仰起头,脸上流淌的东西,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或许,不再是泪水了吧?她暗暗自嘲,都说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可,对她来说,泪腺发达的女人,不过无枝可依,唯独以泪洗面,以求一个肩膀与慰藉。

  浑身诗透,她不停地打着冷颤,唇色渐渐变得青白。脚步也开始不稳。她独自跌跌撞撞地在雨里走着,不知何时,雨势渐渐大了。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急刹车的响动。然后,又有人在旁边喊她的名字,似乎想挽留她,给她一份虚假的关怀。

  不过,骆一尘一直没有止步,一直往前走,循着她内心渴求的轨迹。一直一直走。她想着,如果可以走到世界尽头,就此了无心愿,那么,她是不是毫无负担地离开。

  终于,视野里渐渐浮出码头清静的灯火。雨夜,一切都是寂静的。游客被困在屋里,渔民安分地守在电视机跟前,顽童早早躺在床榻上看漫画。此时,深蓝的海水,与雨水交织,宛如一张烟雨迷蒙的大网,不断溅起的水花,泛着一圈圈深色的涟漪。

  不远处的海岸,被黑暗的礁石分割出流丽的弧线。有一艘渔船从岸边行来,帐篷底下,亮着一盏小小的温黄色渔火。为疾风骤雨的暗夜,平添一份古老的诗情。

  骆一尘猛地向前冲去,差点撞到小酒馆新安的红木门。她及时刹住脚步,仅凭脑海里一缕微弱的清醒。她在酒馆门口止步,抬头一看,灯箱自动亮了。五颜六色喧嚣的灯光,一闪一闪,透着大都会残留的繁华气息,却不够分明,反而糊里糊涂。

  骆一尘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安全门,进去。然后开灯,洗澡。她需要清醒。是的,可是,怎么样才算得上清醒呢?也许,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如今,借口被她硬生生地撕碎。

  换上干净棉睡衣,骆一尘回到小窝。这里,到处都是筱筱留下的生活气息。如斯活泼美好。墙上美少女安室奈美惠的贴纸和韩流big bang的宣传海报。桌上凌乱堆放的报纸杂志。书柜里一层层食谱地图和世界各地游记。橘黄色的单人沙发。素青的漫画软布帘子。小小的,却足以承载一晚安眠的杉木蓝布套床……

  骆一尘扫视一圈,似乎一切安好。她突然软倒在床榻上,疲惫而无力。

  眼泪早就被雨水洗涤干净。心底的疼痛也已经被她放逐,几乎不留半点踪影。终于,她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翻开手机,给筱筱发了一条短信:“快点回来,客人都很想你。”

  而后,她又翻到温芯的号码,细细思虑一番,才发去信息:“明早来码头酒馆,有空么?”

  筱筱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似乎一如既往的古怪。温芯倒是很快给了回应:“好的。尘尘,晚上好好休息,明早七点。”

  骆一尘收起手机,闷头大睡。她已经没有气力再去绞尽脑汁地思考问题。与其为难自己,不如放手还给自己一片清净与安好。似乎在很久以前,她便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时候,母亲将她关在二楼房间,叮嘱她,一定要给父亲写信,让父亲快点回家。窗外的世界,那些顽皮的同龄孩子,那些纷繁复杂的***,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这些年过去,她最想见的人,却迟迟不归。母亲甚至早早地离开她。这些年过去,她已经习惯独自收拾回忆。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可怜的期盼,变成宿命一般的烙印,在她心间,每每想起,便不由得发烫,宛如一簇簇难以泯灭的火焰。

  这一夜,她出奇的安静,睡得深。一直沉下去,沉到梦境里不可自拔。她似乎梦见小时候母亲手把手教给她的文字,和那一张张来自远方的信笺,和那些古怪的摩尔斯电码。她甚至梦见小时候,有一次母亲外出,奶奶偷偷带她去附近小镇集市,给她买了一条金鱼。

  她把金鱼养在小小圆圆的鱼缸里,然后摆在窗台上。那时候,活泼的小金鱼是她最大的快乐,是童年岁月里一抹最亮丽的色彩。可最后,母亲捧起鱼缸,砸碎了它,甚至将金鱼丢出窗外。她站在老屋二楼的窗口,怔怔地望着,直到小金鱼的尸体被磅礴大雨冲走。

  也是这样阴郁的雨天,这样浮躁的夏季。可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稚气的小姑娘了……

  南区海滨码头,一切照旧。深夜,偶尔有风雨兼程晚归的渔民,附近棚户区的穷苦人家点着一盏盏旧黄的灯火,连夜赶制他们出海的新渔网或者为孩子缝补一件可以穿得上的旧校服。

  睡梦中,骆一尘秀眉微蹙,眼角偶尔轻轻地抽动,像是在寂寞抽泣,留下一串宿命般的泪痕。窗外,一个高大身影落寞无声,只是,他寒肃深沉的目光久久地落在窗台上,似乎想透过这层雾罩般的朦胧纱帐看清楚里面的女人。

  这一夜,寂静如雪。隔日清晨,骆一尘是被预先设置好的闹钟叫醒的。

  闹钟铃声是beyond《真的爱你》,歌声带着港台腔的铿锵与有力,也透着浓浓的摇滚乐节奏感与朗朗上口极容易传唱的协调感。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铃声一直在响,骆一尘迟迟没有滑动关闭键。六点整,七月的清海,已经苏醒了。窗台上,一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正迎着东方的朝阳,开得小巧而坚强。

  春风化雨暖我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骆一尘听到这句,一时心有所触,一瞬间便涌出灼伤的热泪。是的,她开始想念小时候最爱护自己的奶奶!她好想,好想回到奶奶身边,告诉奶奶,其实她并没有忘记那座小村子,她确是个不孝子,离家多年,总是这样乐不思蜀。

  可,事实上,在她最悲伤无力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正是被她遗忘多年的小村落,和那位已近暮年的老人。她不知道如何描述此时此刻的心境。仿佛漂泊多年无法获得归宿感的浪子,终于在某个契机的感触下,心生沧海。

  手机铃声不知疲倦地响着。脑海里,一时回忆奔腾如马。她蓦地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小说,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就算你离开我,我还有家人,我最爱的家人。就算你伤害我至深,为了他们的爱,我会好好的,直到世界末日。

  骆一尘终于爬起来,将闹钟关掉,然后仔细洗漱一番。昨日,在李叔的车上,她突然晕倒,身心俱伤,确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引得她如今心神俱乱。

  对着镜子,骆一尘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没错,天蝎座的女孩子用情至深,却毫无安全感,最容易受伤。然而,她不愿意袒露内心的脆弱。如果,未来只有她一个人,艰难也罢,寂寞也罢,她会好好的,直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骆一尘对着镜子,勾唇一笑,自语道:“尘尘,you are beautiful!”

  七点,温芯准时赴约,不过,路上有一段堵车,她打来电话,跟骆一尘说了声抱歉。预计要晚十五分钟。

  趁着这个空档,骆一尘将行李箱取出来,将衣物简单收拾一番。正好,这行李箱最上层摆着一只珍贵的水晶幻彩琉璃相框,是他送给自己的,也许,算得上是第一份礼物?

  照片十分唯美,抓拍的镜头很难得。骆一尘站在洁白的海滩上,双手呈现拥抱的姿势,向着天空展开,显得如此青春欢跃。一群群海鸟在她四周环绕,展翅飞翔。其中一只灰色大海鸟几乎歇在她的指尖,尖尖的鸟喙仿佛是来自天空的亲吻。

  骆一尘盯着照片看了片刻,毕业旅行的时候,她一个人去地中海,甚至婉拒杨灏天的陪伴。可,她完全记不起,旅途上,是否碰到林睍这样的男人……她甚至记不清,当时独自旅行,究竟有没有真的碰上这种镜头。她心中存疑,却无力继续探索。

  或许,那个男人,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她拥有的,不过是一首弥足珍贵的青春狂想曲。谁的青春没有忧伤?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受过一点伤害?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骆一尘随手捡起这只水晶相框,趁着这个闲工夫,她走到码头边上,将相框轻轻放入海水,只短短五秒钟功夫,幻彩水晶相框便沉下去,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

  原来,放弃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可,放手,又是如此难过。

继续阅读:第三十八章 这一招叫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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